月明星稀，夜凉如水。李寿记得那天的天气异常寒冷，天帝的寝宫一连燃烧着好几个火炉，可是还是不能让他的心暖起来。他发现，那是从心底里散发出来的寒意，暖炉的温度根本驱散不了。

　　果然，三更时分，一阵阵兵刃相击的碰撞声拍打着他的内心，在这寂静的宫殿里平添了几分肃杀的气息。

　　密集的脚步声愈来愈近，寝宫的宫门被人推开。李寿抬头望过去，轻云遮月，在来人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

　　“太子。”李寿战战兢兢地叫道，视线在他身旁的禁军身上游移了一会，已是明白了大概。太子，这是逼宫。

　　李寿记得，他当时的脸色是完全煞白了，他看着夜天清一步一步逼近天帝，看着夜天清拿出一份诏书，看着夜天清逼迫天帝在诏书盖上玉玺。

　　“你这是在造反！”天帝气的身子发抖。

　　“是父王逼儿臣的。”夜天清唇角衔着一抹别有意味的隐笑，对着天帝，继续说道：“请父王交出玉玺！”

　　轻微的衣袂摩擦的声音，众人齐齐回头，祁天澈步履从容地迈进寝宫，半截铁面具下，那深海般的眼睛轻轻带过众人的表情，那是一种傲然自信，睥睨天下的神采。

　　“祁天澈，你来干嘛？”夜天清盯着祁天澈和魅影两人，这皇宫之内，他已经控制了，祁天澈和魅影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祁天澈薄唇轻挑，毫无情绪地说道：“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这哪里有你的东西，来人，把他们抓起来！”夜天清指示着，可禁军中无人有任何动作。夜天清看着他们，生气的喊道：“你们造反啊，快给本太子抓住他们。”

　　“他们不是造反，他们只是认主人。来人，抓住夜天清。”魅影一扬手，禁军手中的长矛全部指向夜天清。

　　惊骇的表情一闪而过，夜天清望着祁天澈，却见他薄唇一掀，平静的吐出几个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他这精密的计划早被影姬查出来了，所以在夜天清换掉宫中的禁军时，祁天澈又将夜天清的人换掉了。这一切，做得无声无息。

　　“来人，把他带下去。”魅影知道祁天澈有话要跟天帝说，带着禁军和夜天清走出寝宫。

　　李寿在旁边看着，身子微微颤抖着。他也听过不少关于祁天澈的传言，传言他冷血无情，杀人不眨眼。

　　“你想要什么？”天帝直视祁天澈的眼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海一般深的仇恨。

　　“我要金銮殿上那把椅子。”

　　天帝身子一震，心生疑惑：是什么，让冥衣楼有了这样的野心？

　　“你是谁？”

　　紧抿的唇开始有了松动，盯着天帝的表情，问：“不知道皇上还记不记得夜天灏？”

　　夜天灏，先帝唯一存活下来的子嗣，满月的时候被封为太子，可是第二天就无故失踪了。现在祁天澈提起他，难道……“你是皇兄的儿子？”

　　李寿闻言一愣，祁天澈就是夜天灏，是先帝的儿子？

　　“原来皇上还记得先帝是你的皇兄啊？”祁天澈冷笑着，继续说：“那皇上也应该知道是谁整天在先帝的膳食中投下慢性毒药？是谁设计毒害先帝的每一个子嗣？是谁费尽心机，登上这九五之尊的位子？”祁天澈句句相逼。

　　“你……”天帝身子一晃，拉住金黄色的床幔。床幔被扯，“嘶”地一声被扯掉一大半，掉落在天帝和祁天澈中间。

　　“啪啪……”祁天澈双掌合击，立刻有人端着托盘出现。托盘上，静静地放着一个酒杯和一瓶酒壶。

　　天帝看着酒杯和酒壶，突然大笑出声，“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没想到啊！报应，这一切都是报应啊！”

　　“皇上，请吧！”祁天澈指着托盘里的酒杯，所表达的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天帝止住笑声，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死亡来临的时候，他也没想到自己可以这么平静的接受，“在朕临死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朕，当初你的失踪是怎么回事？”

　　“那就多谢皇上你了，若不是你碰巧领军出征，相信我也不能平安出生。在父王的子嗣接二连三的出事后，母后就已经怀疑皇上你了，所以趁你还没回来的时候，母后把我交给她的亲生妹妹抚养。皇上是不是很好奇母后的妹妹是谁，为什么你认识母后这么久，都不知道她有一个妹妹。其实皇上也认识她的，而且还非常非常的熟悉！”

　　天帝眼前闪过一个人影，脸色霎时青白如灰，身子猛地一晃，向后倒去。在他闭上眼睛之前，李寿清楚地听到，天帝的唇边逸出一个称呼，“莲儿！”

　　莲儿，莲儿！置身于祁光寺的莲妃突感心绪不宁，猛地抬头，房门已被推开，禅慧大师走了进来，对着莲妃合掌为十，“哦弥陀佛！施主，请节哀！”

　　莲妃颓然倒地，脸色苍白，眼角衔着泪珠，嘴唇微微颤抖，看向禅慧的眼神带着不可置信，“真得走了？”

　　禅慧何尝忍心看到几十年的老友受到如此打击，但是事实就是这样，她不得不接受，“祁施主正在房外，莲施主是不是要见见他？”

　　莲妃点头，步出房外，祁天澈没有撑伞，就这样站在风雨中。莲妃也没有撑伞，冬天的雨水打在身上，又痛又冷。但是，肉体上的痛哪比的上心灵上的痛？

　　祁天澈缓缓拿下脸上的面具，剑眉星目，淡淡的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他，祁天澈，亦是夜天灏，竟然是在战场上殉职的夜天凌。

　　莲妃目不转睛地看着祁天澈，或者叫夜天灏，又或许叫夜天凌，心里讲不出是什么滋味。她不怪他，真得不怪！她知道祁天澈这样做完全是为了姐夫和姐姐报仇。可是为什么，她的心这么痛？空荡荡的，好像一下子不见了什么东西，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姨娘！”是，是姨娘，不是母妃。当年，先帝的子嗣接二连三的出事，先皇后虽然怀疑天帝，但是苦无证据。后来恰逢碰上还是王爷的先帝选王妃，所以先皇后就派了她的妹妹，也就是现在的莲妃去参加选秀。结果并没有让两人失望，莲妃选上了，但同时莲妃发现，自己姐姐要她查的人竟然是前几日在酒楼里遇到的那位公子。莲妃嫁入王府后，他对莲妃很好，而莲妃也没找出任何证据证明他就是毒害先帝子嗣的幕后黑手。日久生情，当莲妃一点一点地爱上天帝时，他被钦点为将帅派完前线打仗。他离开的前一晚，莲妃在心里暗自许下诺言，若他打完仗回来，她就告诉他所有的一切，包括她的身份。可是他刚走了一个月，莲妃就在他书房里发现了一个秘密。在他的书房里，有一个暗格，里面放着的是他写的札记。莲妃翻开一看，里面记载着他是怎么谋害先帝的子嗣，最惊人的是里面还夹着一张药方，那是一种慢性毒药，可是那张药方却是开给先帝使用的。莲妃大骇，同时，先皇后发现自己怀了身孕，从那一天起，她们就开始设计了，莲妃也假装怀孕，先皇后以照顾为理由，将莲妃接进宫居住，隔绝她和所有人的来往。十月怀胎后，先皇后生下夜天灏。而莲妃也传出生下一个儿子，这时又传出莲妃的儿子太过虚弱，所以一直未抱出来见人。夜天灏满月的第二天，他便失踪了，其实是先皇后把夜天灏交给了莲妃，从此夜天灏就变成了天帝和莲妃的儿子，成为了夜天凌。夜天灏失踪，这件事给先帝很大的打击，体内潜伏的毒性开始侵蚀着他的身体。终于，在撑完一个月后，先帝驾崩了，先皇后为了追随先帝，自杀殉情了。天帝听到这个消息后，从战场上赶了回来。根据先帝留下来的诏书，登基为帝。也是从他当皇帝的那天开始，莲妃就开始疏远了他，除了照顾夜天凌和天帝交给她抚养的夜天漓，她的世界再无其他。

　　“澈儿，我想见他一面，行吗？”莲妃恳求道。

　　祁天澈看着莲妃，分不清她脸上的是泪水还是雨水，微不可见地点了一下头。

　　莲妃被带往天帝的寝宫，他静静地躺在龙塌上，旁边只有李寿一个人跪着为天帝送行。见到莲妃过来，李寿诧异，想起天帝临终前喊的“莲儿”，终于明白，原来莲妃就是先皇后的妹妹。

　　“莲妃娘娘！”李寿俯下身子，朝莲妃磕了一个响头，说道：“老奴伺候皇上多年，皇上已经离不开老奴，现在皇上去了，老奴也想追随皇上，在黄泉路上陪伴皇上左右，求莲妃娘娘成全！”

　　莲妃望着忠心的李寿，从怀里掏出一支小瓶子，递给他。李寿惊讶地看着莲妃，她竟然随身带着毒药。

　　莲妃走到床边，盯着床上的尸首，慢慢地说：“以前，我一直纠结在皇上和姐姐之间，不知道应该怎么做？现在，姐姐的仇报了，我再也不用矛盾了。他走了，我是他的妻子，理应随他而去。”说完掏出另一支小瓶子，打开瓶塞，一饮而尽。

　　“莲妃娘娘！”李寿大叫道，让站在门外的祁天澈赶了进来。

　　莲妃拉着天帝的手，十指相扣，此生不离。莲妃唇角含笑，将头靠在天帝的怀里，慢慢地闭上眼睛。

　　衍昭，我来陪你了，从此以后，上天入地，我都不会离开你！

　　李寿的表情慢慢地恢复平静，对着床上的两人，磕头，“皇上，娘娘，你们慢点走，老奴这就来侍候你们！”说完也将手上毒药喝下。

　　祁天澈在旁边看着，不动。好久好久，他才扬声喊道：“来人。”

　　魅影闪了进来，看着这副情景，掩饰不住脸上的讶异，问：“天澈，这……”

　　“把他们都葬了吧！”

　　“那明天的早朝！”

　　“明天不用上朝了，皇上驾崩，全国哀悼三天。三天之后，夏正楷自会在大殿上宣读传位诏书！”

　　“我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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