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说，他们果然有关系？”或许人在猜测什么之后都有强烈的被证实愿望，我秀眉微皱，紧紧盯着他。

　　“嗯，而且关系还匪浅。”老头儿又抿一口茶，淡淡的不知看向何处，神色却添了些许悲恸，看来又是一折子悲剧，我想着，干脆凑到他跟前坐下。

　　“无剑是漫染的亲弟弟。”他幽幽道，声音像是穿越了十几个轮回而来，飘渺不定。

　　纵使猜到他们之间有什么纠缠，也始终未料到这纠缠这么深，我略表惊讶凝神细听。

　　“唉，说来话长。”他顿了顿，“这要从十八年前说起。十八年前天下大乱，三年后天羽国世家言家遭灭门之灾。这一切皆源于轩辕国慈铃皇后的离世，当年慈铃皇后无辜卷入云轩与你娘亲的感情纠葛中，致使意外丧命，才引发了一场惊天动乱。”

　　老头儿苍劲有力的嗓音空荡荡的盘旋在空气中，竟觉得有一丝阴冷。

　　“民间流传‘慈铃一朝薨，天下五年乱。’慈铃皇后谢柳烟，也就是你的亲姨娘烟儿丫头。烟儿和婉儿自小便和你爹爹柳衍斋一起长大，感情甚笃。烟儿和轩辕国皇帝轩辕贺深爱着彼此，还育有一个小皇子，这段矢志不渝的感情曾也是天下一段佳话。十八年前，你娘亲生产完后，你姨娘便去探望，正巧碰上云轩的后宫白芷岚撺掇你娘亲逃跑，此事惹怒了云轩，逃跑不成，反倒伤了一条人命。不久天下便流传慈铃皇后因为同生蛊发作丧命，所有人都以为绾儿和烟儿一起死了，直到不久前，我们才晓得绾儿丫头没有死，竟被轩辕贺软禁在轩辕国冷宫中！”

　　这段我大概也猜到了，在亲眼看见娘亲谢绾儿的那刻，我心里便也明白了七八分。

　　“只是这跟无剑有很么关系？”我疑惑道。

　　“轩辕黄帝大恸，几欲随慈铃皇后而去。一场大病后轩辕贺集结整个国家的兵力征讨天羽国，为烟儿丫头报仇。天羽国言家祖先曾是居功甚伟的开国元勋，几代都为镇守边关的大将，忠心勇毅，在朝廷中的地位极高，连身居帝位的云轩也要敬让三分。只是，哀兵必胜，轩辕国是集结了全国的兵力不惜一切代价的要报仇，纵使言家将再有勇有谋，骁勇善战，也只能节节溃败，不堪抵挡。况且，云轩并没有给言容将军充足的兵力，后援迟迟不至，言家将以血肉之躯抵挡三年，最终丢了边境七城。”

　　“为什么？”我着实不解，“这可是攸关一国存亡的啊？”

　　“你可听过功高盖主？当年云轩也是言容将军扶持上帝位的，言家的存在始终是一个威胁，牵制着他的左右手。”老头儿叹口气，锐利的眸不见苍老，深深地看着手中早已温凉的茶。

　　攘外必先安内，这云轩着实有心机，此等时刻筹码若是压错，便是国破人亡山河破碎。

　　想起与他相见的那夜，那杀伐果断的双眸，不禁让人背后渗出凉气。

　　“七城之败后，云轩以冠冕堂皇的理由，将言氏满门抄斩，奴仆侍女或流放或充为官妓。曾威赫一时的天羽国言家在十五年前就此消失，只有两个年岁尚幼的孩子因外出避过灾祸。”

　　“无剑和漫染便是言家后人，言容，言将军的儿子。”他道，语含一丝悲奈。

　　我募得抬头，惊讶的看向他。往日发生的事一幕幕连接拼凑起来，漫染那仇恨阴鸷的双眸在脑海中拂过，原来如此！

　　“言家被灭门之后，云轩迅速启用新将，以高官厚禄加封晋爵为诱饵，提携了一批平民将领，再协之以全国兵力为后盾，迅速挽回了局势。最终五年慈铃之乱结束，只留下民间一片苍痍。“

　　“现在晓得为何漫染时时想杀你的城风了罢？”他换杯新茶，方才沉重的面色渐渐缓去。

　　我白了他一眼，道：“这本就不管城风的事，老子造的孽凭什么让小的还？”

　　“怕是不单要小的还，你以为无剑和漫染跟着你爹爹这么多年为的什么？不过是因为一个共同的目标！”

　　我一惊，牙齿咬的发白，“灭天羽？”

　　他哼哼了两声不答，我心里一紧。

　　忽的想到什么，我疑惑道：“为什么我娘亲没有出事？她体内的同生蛊为什么没有发作？”

　　想是猜到我有此一问，他放下茶，想了片刻道：“这件事老夫也没有想通，按道理不该这样，同生蛊同生蛊，顾名思义，中蛊的两人会同生共死，一方命丧，另一方蛊毒必会发作。”他捋一把胡须微略点头：“想是绾儿丫头命不该绝吧！”

　　他回头若有所思的看我一眼，喃喃道：“也不知绾儿丫头还活着是件好事还是……唉，苍生何罪呢！”

　　“苍生无罪，红颜亦无罪！”我语气坚定地朝他道，见他后背微僵，半响转过身来扫我一眼道：“你也是。”

　　我一愣，略含不悦的看着他，“红颜不过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将天下至于水火的还不是你们这些谋划天下的大男人？拿女子做挡箭牌，说什么红颜祸水，当真以为每个红颜都稀罕男子的爱？举着爱的幌子将祸国的屎盆子扣在女人身上，真是笑话！你可知这些所谓的祸水红颜心里有多苦？无端的被卷进痛苦的感情纠葛，还要背负祸乱天下的骂名，就只是因为她们生得比别人好看一点？”

　　自古以来，历史总是习惯将国破家亡的黑锅扣在女人身上，玉环如此，花蕊如此，娥皇如此，褒姒如此，美人无罪，但被历史刻记的却总是祸国殃民.

　　寂寂的园子只闻得几声慵懒的虫子叫，烟光薄暮，叶伸几可闻，若有若无的草香伴着泥土香混进茶里。老头儿的手已僵了半晌，眼睛直直的望着我，似是还没有回过神来。

　　我被他盯得发慌，伸出巴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兰轩爷爷，你没事吧？呃，我刚刚是有些激动了，没大没小，您就……”

　　“哈哈哈，妙哉妙哉！”还没待我讲完他忽的拍掌大笑起来，继续道：“丫头这脑子摔得好，摔得值，老夫喜欢！”

　　我吞了吞口水，望天。

　　“其实即使漫染不杀城风，”我低头喃喃，“他也……”想到那天下至阴毒的梅花谷，我眼神渐渐暗淡。

　　“如何？”老头似是没有听清，侧头看着我。

　　脑子忽然一闪，我抬眼刚欲开口询问，却又迟疑住了。眼中复又暗下来，没想到自己竟对本该最亲的人防范这么深，不禁苦笑。

　　“唔，没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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