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似有些熟悉，但还是将我骇的退后了几步。阳光从我身后透进来，屋内渐渐明亮。

　　“风儿，是你吗？”

　　他又道，说着向我走来，光亮落在他身上，面容渐渐清晰。

　　我不可置信的睁大眼，半响道：“是我，倾人。”

　　院子里铺了一层杂草，看着他有些费力的走到石桌旁，消弱的背影已不似当年那般孤傲高贵。

　　茶已经微凉，像这座荒废的宫殿一样清冷。他还是斟了一杯递给我。

　　“我以为你死了。”我冷冷道，但望见他落寞颓然的神情，又有些不忍。

　　云轩浅笑，眼中却尽是苦楚：“是风儿这么跟天下人说的吧？没想到他这么恨我。”

　　“他怎么能不恨你？你可曾尽到一个父亲的职责？就是寻常百姓家也做不到这么绝情。”

　　想到城风曾说自己的父亲三年不愿见自己，莫名的怒火就涌上来。

　　“寻常百姓家当然不会，谁不爱惜自己的生身骨肉？只是他不该生在帝王家，更不该有帝王之才。”他顿了顿，眼神有些游离，“有时候疏离才是最好的保护，也是最好的历练。”

　　心里猛地一颤，怒火窜上心肝肺，直烧到喉咙，我冷言道：“可他并不想要这样的‘保护’，和什么狗屁‘历练’！”

　　云轩愣了愣，看着我有些木然。

　　“你和你娘一点也不像，她从来不会生气。”

　　“提我娘做什么？你不配记得她。”我冷冷道。

　　繁密的树木投下斑驳的光影，落在他脸上，光怪陆离的看不清神色。

　　他默了默，道：“是啊，我不配提她。”

　　杂乱的荒芜跳上膝盖，他用力一揪，垂眸望着手中失去根基的藤蔓，道：“我这一生对不起三个女人。”

　　我微讶，仍不甘道：“你还真是恩泽广施，雨露均撒。”

　　他也不管我的嘲讽，凄然一笑，站起来继续道：“第一个便是风儿的母亲，流香。朕……我第一次去言府，被她古灵精怪的性子和美貌吸引，因年少无知，犯下大错，后来更是被妒火冲晕头脑，竟然因此嫌隙嫉妒言容将军。”

　　我蹙眉，斜睨他一眼，城风曾跟我说他的母亲是被云轩糟蹋后，又弃如敝履的宫女。脑海里忽的浮现一张娇媚的脸。

　　“这是我一生最大的过错。”

　　云轩继续道：“第二个，是白芷岚。她十三岁进宫，不离不弃的守着我。我仗着她爱我，自己又是万人之上的九五之尊，什么样的女人没有？所以丝毫不懂的珍惜。这二十几年是我对不起她，我从来没有爱过她。所以无论她做什么，我都可以原谅。”

　　“第三个，”他身子微微颤了颤，背对着我的身影在阳光下越显的萧索，就像一个耋耄老者回顾前尘往事，追悔不得，原谅不得，“第三个便是你的娘亲，绾儿。”

　　我到底也不是铁石心肠，何况他毕竟是城风的父亲，那样心心念念的爱着我的娘亲，又求之不得，承受了十八年杀死心爱人的煎熬。

　　我语气微软：“那你究竟爱她吗？”

　　他霍的转身，握着我的肩膀，声音因过于激动而颤抖：“当然！绾儿……绾儿……十八年，不，十九年了，她没有死，我没有杀她，我没有杀她！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都是我害了她，都是我！轩辕贺竟敢囚禁她十八年！”

　　“你冷静点！”我挣扎着推开他，看着他道：“你没有杀谢绾儿，可你杀了谢柳烟！将心比心，你若真的爱我娘亲，就应该能体会到轩辕贺的痛苦！对他来说，谢柳烟的死才真正是无妄之灾，这笔账，这份痛苦他应该找谁去报？”

　　他愣了愣，不知所措的退后几步。

　　“所以，这一切都是你造下的孽！”

　　看着他骤然惨白的脸，想到十九年前无辜丧命的谢柳烟，竟有些许大仇得报的快意，毕竟我与她也算血浓于水。

　　我敛下厉色扫一眼他：“你究竟有没有想过，自己是不是真的爱她？或许十九年前你是因为得不到才那么执着，而十九年后，执念越来越深，你爱的已不是她，而是那份随着时间越来越根深蒂固的执念？你只是接受不了自己根本不是真正爱她的事实……”

　　“你胡说！”他“啪”的砸在石桌上，拳底渗出丝丝鲜红，红着眼道：“你胡说！我当然爱她！你有什么证据这么说！”

　　我看着他抓狂的样子，心里觉得好笑，如果不是，你如何会这么激动？这不更证明你在掩饰心底的慌乱么？

　　“是与不是，你自己清楚。如果还看不清自己的心”我瞥了一眼四周道：“这倒是一个修身宁气的好地方。”

　　说罢我起身欲走。

　　“倾人！”身后的人声音有些嘶哑，“你以后常来吧？”

　　我顿了顿转身离开，却听身后的人喃喃着：“你常来，风儿就会常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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