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江南莼鲈肥，桃花流水……

　　连琛珏坐在船上，她看着那个香包，绣样都描好了，可是却总觉得心里却隐隐约约觉得不对劲。

　　可是哪里不对劲，她又怎么都想不出来。

　　明明每一味香料都经过了严格的检查，布料什么的，也完全没有问题。

　　“替朕绣？”阎清伸手轻轻抚进连琛珏的衣襟内，邪意地笑着：“朕真是欢喜……”

　　连琛珏拨开他的手，看着窗外，放下香包：“是不是已经到了江南？”

　　她掀开船上的帘子，看着一江江水慢慢地流走。

　　为什么越靠近江南，她的心中就越来越不安？

　　就算是和他在一起，她也根本无法彻底安定下来。

　　他们两个妆成了北方富户的老爷夫人，在一众护卫的陪同下，来到了江南最富盛名的酒楼，莼鲈酒馆门前站定。

　　因为下江南的这个提议，本来就是阎清看着诗卷中的江南莼鲈肥这句诗，突然下的决定。

　　“新鲜的莼鲈？”连琛珏笑着，她在暖阳之下，只觉得心中稍稍安定了一些，看着阎清的侧脸，走在这满是人胭之气的街道上，顿时分外轻松起来。

　　阎清点头：“宫里的菜品虽然是加急送来，或者也有北方大户养，但是橘生淮南便全然不同，运来便更加不好……我想出宫很久了，和你一起出来……那就更好了。”

　　他笑容不断加深，眼中闪着温柔。

　　这一刻，总是分外可贵。

　　他脱去华丽的外衣，她也归于朴素的内心，在这个时候，两两对视，总是别有滋味在心头。

　　他携起她的手。

　　走进了这家店。

　　很奇怪，本来应该十分热闹的店，却是十分地冷情，小二笑地讪讪的，领着两个人进了雅间。

　　连琛珏看了看四周：“这家店不是百年老店么？怎么回事，竟然这般冷清，这个时候正是饭点……”

　　阎清眨了眨眼睛，突然笑道：“也许有好戏看。”

　　不知道是不是人少的关系，鲈鱼莼菜很快就上来了。

　　鲈鱼清淡香味扑鼻，带着一点白嫩的颜色，躺在玄黑色的盘子里，莼菜碧绿可爱，妆点着白玉般的盘子，倒叫人十分有胃口。

　　阎清满意地笑弯了眼角：“不愧是百年老店，珏儿……开吃吧……”

　　连琛珏点头，刚要动筷子。

　　却只听楼下一阵乒乓声音。

　　“什么事？”侍卫长下去找了小二，小二一见这人高马大的，吓得腿都打颤。

　　“客……客……客官……”小二被吓得舌头都发抖了：“千万别下去……晦气，晦气……”

　　阎清一听这个消息，笑意更深，拉着连琛珏兴高采烈地出来了，还自豪道：“我说有好戏看吧？”

　　侍卫长甚至把盘子都负责端到了楼下大堂的简易餐桌上面，连琛珏刚刚布下楼梯，便啊了一声。

　　她知道有好戏看，不知道……这出戏，会这么地……

　　出人意料。

　　大堂的正中央，站着一群高大的打手模样的人，他们居然抬着一口棺材，此时正将掌柜的围在中间，掌柜的已经肝胆俱裂，但是还是硬撑着和这些人说理。

　　阎清却是拉了张椅子坐了下来，面上还是笑呵呵的，连琛珏的兴致也被勾了起来。

　　她接过阎清递过来的筷子，夹了一筷子的鲈鱼肉，塞到了嘴里。

　　她本来以为江南之行，因为她心中的不安，会有些无聊的。

　　没想到，真的有这么精彩的戏。

　　如果不是她知道阎清的一举一动，恐怕她要以为是阎清安排的这一切。

　　刚吃了一口，那掌柜的就已经支撑不住，败下阵来，被人揪住了衣领，打倒在地上，那些混混竟然将大堂的桌子推开，推出一块地方来，轰隆一声，那棺材竟然就这么被停在了附近。

　　“小二……”阎清招招手，被侍卫长吓得面色发白的小二恍惚地走了过来：“这是怎么个情况？”

　　小二定了定神，才开始细细述说。

　　本来这个莼鲈馆是江南的百年老店，积攒了多年的基业，家底是很厚的，创始人本是江南的一个姓林的渔夫，从渔夫做起来，做到了今天，越来越大，可是突然前几天，竟然有一帮人天天来莼鲈馆中闹事，说是莼鲈馆如今的大当家林二是个野种，根本不是正宗林家人。这一代的林家只有两个继承人，一个是林二，一个是林泉，但是因为老父的遗嘱，林二做了大当家的，所以应该就是这林泉为了谋夺家产，而整的这一出。

　　小二说到后来眼泪汪汪起来：“这个林泉真不是东西，一定是他干的，前一个月他还不肯消停，硬说林二大当家的来路不明，要滴血认亲，还拉上了县令，地方长官，硬要公开滴血认亲，可是没想到，两个人的血能滴合到一起，这个林泉才算肯消停一会……我们林二大当家，受了多少委屈……”

　　阎清眉眼仿佛彻底安静下来了。

　　眼中却是闪过一道光芒，他还是伸出筷子，夹了一筷子给了连琛珏：“珏儿……这莼菜脆香，不油腻……试试看。”

　　连琛珏低着头。

　　滴血认亲……

　　她心中不安的预感，终于被证实。

　　这个时候的她，突然如坐针毡起来，只想着离开。

　　但是……

　　她还是抬起头，露出微微的笑容：“好。”

　　莼菜的味道涩涩的，不知道为什么……有点苦。

　　“好吃吗？”阎清的笑容越来越扩大，黑色的眼瞳如同一口古井，将她不安的心情全都吸了进去：“吃东西的时候，不要想事情……”

　　连琛珏点点头。

　　“林二，出来，给我们滚出来！”

　　掌柜的早就被他们打得不省人事，小二也藏在阎清和侍卫们的身后不敢出来。

　　“再不出来，我们就砸烂你们的店！”那些打手顿时发作起来：“打！”

　　这一喝之后，顿时几章桌椅便裂了开来。

　　阎清的眼中的光芒越来越盛，他是真的很好奇，到底……演的哪一出。

　　终于……林二在众目睽睽中登场了。不过是个典型的中年商人的形象，只是格外瘦弱，眼部浮肿，眼中血丝尽现，脸色也是黄黄的，看来是这几天操的心不少。

　　“住手。”他走到打手跟前：“叫你们幕后主使出来，否则我便去报官。”

　　“出来就出来，林二，你以为我怕你么？”毫无预兆的，外面也跨进来一个中年男子，只是更肥胖些，眼神中带着无比的睥睨。

　　“果然是你……二弟……”

　　“少来攀亲带故，是不是兄弟还难说呢。”

　　“你……”

　　林二已经被气得脸皮青紫，看到那副棺材，更是几乎要七窍生烟，灵魂出体了。

　　“这是爹爹的棺材！！你居然打扰爹不能安息？你这个逆子逆子！”

　　林泉冷嗤一声，不以为然：“什么爹爹，这是我的爹爹，不是你的。再说了，我今日抬爹爹的棺材出来，可是为了正家风，将你这个野种揭露于众人面前，我何错之有？”

　　“开棺！”

　　他一声令下，那几个打手顿时齐力将棺材的盖子推了开来。一阵腐臭味道袭来，连琛珏只觉得一阵作呕。

　　阎清丢了一粒药丸进她嘴中，稍稍抬了抬眉头，侍卫立刻将他们的桌子往后拖了三四米，桌上的菜汤一滴未撒出来。

　　阎清柔声问道：“珏儿，还吃得下么？”

　　连琛珏捂着胸口，只是娇媚地笑：“您吃得下，我便吃得下。”

　　她作呕之后，倒也真的不慌不忙，给阎清倒了一杯酒。

　　阎清握了握她的手，甚是欢喜的样子。

　　开玩笑，这场戏你要看我怎么也得陪你看完，又是关于滴血认亲的重头大戏，我要是说吃不下岂不是心虚地很。

　　连琛珏心中如是想，撑起了头颅。

　　既然是戏，总不能错过重头部分。

　　“爹爹……”林二已经在扶棺大哭，表情中透露着对林泉的无比愤恨，还有无比的无奈之情。

　　而林泉则根本不为所动：“今天我所做，将由县衙仵作记录下来，我要拆穿你根本不是林家人的真相。”

　　林二一愣：“不是已经滴血认亲过了么？”

　　林泉大笑：“仵作，他真是无知无畏，大声告诉他，到底是怎么回事！”

　　“滴血验亲，的确有时候，是不准确的，”仵作开始解释，并且真的很大声，仿佛要让所有人都听见一样：“但是滴骨验亲，就不一样了，是十分精准的。”

　　“滴骨验亲法是以生者的血滴在死人的骨骸上，看血是否渗透入骨而判断是否具有血统关系。若渗透入骨即具有父母、子女、兄弟等血统关系；不入则否。”仵作继续做着专业的解释：“滴血验亲的弊端，则在于有很多时候，不是亲兄弟，子女，血液也会融合，但是滴骨验亲却是不一样的。”

　　他说一句，连琛珏的心就狂跳一下，她的手被阎清紧紧地攥在手里，她努力叫自己平抑心跳，努力了又努力……

　　该死。

　　她何曾这般为了一个谎言害怕成这样？

　　可是如今在阎清身边，她却无不在害怕着。

　　她还是……

　　残存着他的雷霆手段的记忆，甚至最最内心深处……

　　还在害怕他。

　　可是她对他的爱，又同样强烈。

　　强烈到，放弃了所有梦想，所有自尊，几乎要变成另外一个人。

　　连琛珏在笑，那仵作说地越多，她便笑地越欢。

　　只有阎清知道，她的手掌心在冒着细细的汗水。

　　“是不是害怕了？”阎清清风般甘醇轻柔的声音拂过她的耳朵，她摇摇头：“继续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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