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夜行衣。
连琛珏看着丝滑如水的真的如夜色一般黝黑的夜行衣,终于定下了决心。
这个皇宫里,既然有密室,她不可能不探听。
就算知道皇帝他已经开始怀疑她了,而她却不能按兵不动,他不肯碰她,只肯让她做一个宫女,她虽然猜不出来是为什么,但是……
她反正……抱定了必死决心。
她笑笑,要杀要剐罢了。
以前她根本没有注意皇宫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她穿着夜行衣,运起轻功,飞快地闪没在夜色之中。
现在在各处哨兵和兵卫的严密的一张网之中,她却似一只蜘蛛,悄悄,爬行在最暗处。
找不到……
根本找不到一点头绪。
她站在假山附近……抚摸着那块假山石,就是那块石头,韩有为小处男曾经拉着她的手,告诉他他们小时候的事……
连琛珏一转头。
对,这块假山附近的视野非常好,难道是皇宫的中心点?
否则不可能不设置任何遮蔽的屏障。不对,皇宫的中心点,应该是勤政殿,也就是皇帝和大臣商议国是的地方。
而这个地方……
莫非,是另外一个地下皇宫的中心点?
不,说是地下皇宫不确切,应该说,是地下的监狱?
连琛珏打了个冷战。
高处的风,总是特别冷。
连琛珏看着皇帝的轿子这个时候从他自己的寝宫出来了,宫灯闪亮,一个转弯,连琛珏便已猜到了,今晚揭的是珍妃的牌子。
只是没过多久,那轿子到了珍妃的寝处,歇了没多久,便又回头来了,连琛珏觉得诧异,她在高处看的真切,那不正是一顶正红色的小轿子么,这是珍妃专用的颜色。
为什么,明明揭了牌子又要回头接她?
这么蹊跷……
她轻轻地跟了上去。
“小珍?今日非得到朕这里来,这般有情趣……朕实在百思不得其解。”
“前几日全国开恩科,状元竟然是卫家的远亲,也怨不得小珍心情好了。”他想了想,失笑了。
阎清手心抚摩着卫珍的真丝质地的衣服,看着卫珍低低婉转的笑脸,心中却突然升起烦躁。
很累,很厌倦啊。
他开始解卫珍的衣扣。
连琛珏却是吸了一口气。
眼角没有来由地酸。
闭上眼睛。
她不想看,可是又得看。
像卫珍这样离皇后只差一步之遥的贵妃,是不可能在皇帝来了之后再回去皇帝那里的。这一点,蹊跷,很蹊跷……
而且,阎清的这个寝宫,是更加私人的。
是他十岁之前,和母后一起居住在一起的时候的居所,严格说来,并不是寝宫。
卫珍……
她一直以为卫珍就算不单纯,也脱不开阎清爪牙这样的事实,却没想到,卫珍也不是……
那么纯粹。
尤其阎清刚刚那两句话,好像是故意说给卫珍听,又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阎清睁开半眯的眼睛,眸光中全是清冷,他一丝不苟地收住那个看似温情,却毫无温度的吻。
“小珍,朕着实累了,今日让朕多歇歇可好?”
卫珍恭顺地点头,没有一丝不悦,整好衣裳,进入了尼轿。
阎清看着卫珍的轿子远去,才点头:“小喜子,带旨意,和朕一起去一趟连琛那里。”整了整衣袖,又吩咐道:“最近城门那里好像出了些事,还没查出来是谁干的,朕养的总不会真是一群饭桶吧?去问问。”
他突然很想看到她的脸,非常想。
“姐姐,如何了?”妹妹看到卫珍回来,急切迎了上去。
卫珍半点春宵没有享受到,但是脸上丝毫没有不快和遗憾,竟然全是喜悦:“妹妹,我猜对了,肯定在那个地方。我怎么早没有想到!”
“姐姐为什么如此肯定?”
“他那么多疑的人,自然是在最后一刻猜到了我的心思,所以这才将我赶了出来,这也让我更肯定我们要找的东西,一定在那里!”
卫珍打开了一副图画,那正是她猝死宫中的姐姐卫珏死前画的一幅画,她珍藏至今,那上面画的虽然是山水,但是却也让她在前几天参悟到,那整片山水之中,用斜拉视角发现,横线部分构成的,就是国运石的外形。
她细细看着那题词,非死不生,死死生生……却怎么也琢磨不明白。
她卷起画轴,不过不要紧,她已经知道了位置,也知道了国运石的样子,还有什么可愁?
差只差,引开阎清的注意力了。
阎清此人,她从来都觉得高高在上,好像一尊神佛,只有闭上双眼,才能沐浴光芒。
如今她却在这种步履维艰的困境之中,学着和阎清抗争,自然是吃力非常。
为今之计,只有引开阎清注意力,最好……最好是激怒阎清,拖垮他。
阎清如果还有弱点。
那么……
她得好好费工夫找找了。
阎清似笑非笑地看着裹在被子里裹得紧紧的,只露出一张脸的连琛珏。
“连儿,朕来看你了。”阎清挥挥手:“小喜子,宣旨。”
“宣旨,秀女连琛秀外慧中,心灵手巧,及至将为尚宫又踏实肯干,勤劳贤惠……朕心喜之,封,连夫人。”
他嘴角勾着温暖笑意:“如何?连儿?怎么了?为什么还呆在被子里,是不是欢喜的,还是外面风大,着凉了?”
小喜子紧紧遵循着你扮白脸我唱黑脸的原则:“连夫人,该下来借旨谢恩了。”
连琛珏板着脸,脸色青一阵紫一阵:“我……我光着身子呢。”
阎清挥挥手,闲杂人等都走了开去。
他大步流星,走到连琛珏床榻边上,大掌揪住被褥一角掀开,连琛珏白嫩的身子果然裸露在空气中,瑟瑟发抖着。
阎清的眸子因为欲望而黯了一下,可是却很好地压制了下来。
他轻轻笑了,笑得云淡风轻,却又明了无比:“朕怎么闻见什么烧东西的味道?”
连琛珏点点头:“烧了点衣服,反正穿过一次也不要了。”
他既然表示到这个地步了,那么……她也不打诳语了。
两个人都看到对方的眼睛深处。
阎清还是觉得没由来的烦躁。
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安。
他不再是不确定自己心意的傻子了。
她能够重新回来,他高兴到连自己姓甚名谁都忘记了。
甚至连之前的相思有多苦,也都忘记了。
可是为什么,还是这么不安。
总觉得她的人越接近他,她的心,却也越来越来。
“吃醋了?”他轻轻抱着连琛珏,用的是,那种……连琛珏最熟悉的语气。
连琛珏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扮演什么角色,还是单纯的,只是她自己。
从身后环过来的臂膀让她身子一下子就紧绷了起来。
“别吃醋,总有一天,这个地方,这里的所有,都是我们两个人的……束缚你的东西,让你不高兴的东西,我全部让他们下地狱去,好不好?”他的语调低哑又危险,轻轻含住了她的耳垂,引起她一阵颤抖。
“我是谁?”连琛珏挣扎在理智的边缘。
他猛地抱起她,从耳垂一路吻向她的唇畔,然后轻轻地厮磨着,伸舌描绘着她的唇形,探入……舞动着。
“这个……只要我知道,就好。”
时间往前推移到几天前。
“你说什么?”韩有为一拍着桌子:“卫家也想要谋反?”
卫瑶大惊失色:“相公,你噤声,这件事没有几个人知道,只有卫家的核心才能知道个大概,卫家大势已去,是因为卫家的叛徒,正是当今皇帝的母亲,她因为爱上了皇帝,根本不愿意去夺取国运石,又为了保护自己的皇儿,几乎将卫家铲除了个遍……这件事……”
韩有为深深地看着卫瑶秀丽的脸庞,无力道:“这件事一定不会成功。”
斗不过他的。
那个人,已经抛弃了一切,什么感情,都没有了。
要和那样的人斗,怎么可能?
他抚摸着自己的断臂,他的手臂,就是明证。
“娘子,停下来,一定要停下来。”他眼中不复畏缩,充满了坚定:“你去劝你的二姐停下来。无为,我哥哥无为,就是因为和他斗,才……”
卫瑶摇头:“停不下来了,二姐铁了心要谋反,卫家核心人物都已经有数了,这几天,就要站队了。”
如果不站在谋反那边,当然会死的很惨,卫家,本来就是为了王权才存在至今的家族。
“娘子,你信我么?我虽然……一事无成,现在……现在也是个靠老婆吃饭的没用的人……可是,你信我对么?”
卫瑶点点头,她爱他,怎么可能不信他?
“如果你信我,十天之后,就在凤飞亭等我,好不好?我们假死,而且不能死在一起,否则,卫家这帮疯子,绝对会怀疑我们是一起假死,我先死,你便可是守节而死,之后远走高飞……我种田,你织布……”
曾经梦想里给他织布的那个人,最开始不是眼前的这个啊……
卫瑶知道他又想起了他心中埋藏最深的那个人,快速眨了眨眼睛,笑道:“好。我等你。”
时间推移到几天之后。
湖边。
他看了看一边空荡荡的袖管,准备跳将下去。
他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一步,就可以真正,真正获得重生,忘记一切,从头开始。
突然从茫茫原野上传来了一声“有为”,他停住了动作。
很耳熟。
他回过头,一个高大的莽汉拉住他的独臂:“是我,阎晨。跟我过来,有事相求。”
那一回头的一瞬间,就好像过了十几年。
凤飞亭。
卫瑶在等,她足足等了三天,不眠不休,却根本不敢合眼。
他说他会来的。
他说过的叫她等他。
那她就等。
就算在这三天里,她什么样的绝望心情都有过,什么样的想法也都出现过,甚至……她开始从坚定不移地相信他,到了怀疑他是不是抛下她一个人走掉,或者和别的女人走掉的时候,她还是在等。
她的脚也不敢移开一步。
凤飞亭三个字的正中。
她就这么站着。
她快要觉得自己已经化为飞灰,而自己的丈夫早就欺骗了自己和别的女人生儿育女去了的时候,一声轻轻的瑶儿传来,她茫然地睁大眼睛,往声源望去。
她的相公,不知道为何,满面歉疚,就这么向她走来。
“对不起,瑶儿。”他说:“我们大概走不了了。”
她看了他很久,几乎觉得用尽了她一生的时间,和一生来爱一个人的力气,来看着他。
“不要紧。”她淡淡地:“我知道你不来一定是有理由的,告诉我,出了什么事?”
“你替我向她送一封信。”他甚至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
她捋了捋头发。
不用解释,她居然能很好地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为什么?”
她还是很平淡,平淡到无力,因为力气用到这里,只觉得从骨头里透出酸软和痛楚来。
“她的孩子得了天花。我想,很有可能,那个孩子,是我的。”他这才抬起了眼睛,她清楚看到那双眼睛里,全是喜悦。
沉默了很久,久到清醒认识到这不是个梦就算是个梦也醒不过来,她才笑着,完美地无懈可击地:“知道了。”
所以说……商人不该有信别人的时候啊……
连琛珏颤抖着双手将那张信纸重新塞进了香包,丢进了火盆。
她捂着嘴。
试着让自己微笑。
因为身后的阎清正在酣睡。
她披上衣衫,提起笔:“我想见你一面。”及时地按住眼眶,还是滴了一滴泪水在纸上,胡开了一面这两个字。
“怎么哭了?”阎清扳过她的脸。
“我高兴的。”她一边哭,一边试着笑。
阎清撅起了眉头:“笑地真难看。”
“陛下,你该上朝了。”
和连琛珏戳破了一层纸的阎清心情很好,仿佛达到了某种共同的认知,仿佛……一切还是和以前一样,什么都没有变,至少……他觉得没有什么变了。
所以他大意地去看她一大早上不睡觉去写了什么,而是俯首帖耳地像某种小动物一般乖乖任她帮他把衣服穿上。
然后乖乖去上朝。
他也没想到,这么一上朝,几乎成了一场生离死别。
“我想见你。”
韩有为默默地念着这几个字。
卫瑶默不作声,低着头,许久才抬头道:“我试试看。”
那个女人已经是宫中的夫人,要见面谈何容易。
卫瑶强忍着那冲天的酸意:“我尽量……”
新册封的夫人,按照道理是可以做一副夫人图的,这也算照例的赏赐,有的夫人愿意,便做了,也有的不喜欢被人描画,推了。
但是这个信封的连夫人仿佛特别喜欢自己的美貌被描绘下来,立刻忙忙地召见了画师。
宫中的画师穿了空荡荡的一身道袍改装一样的衣服,带了一个非常高的小徒儿,进宫作画了。
周围的宫女全被七巧尚官调到别处去了,空荡荡的,只有一屋的高贵黄色。
连琛珏早就摆好了姿势:“就这样好了。我不大方便,便不出去作画了……”阎清肯定在她身边放了很多的探子,所以,她只能这样。
再心焦如焚,也只能这样……
死死地端着所谓夫人的仪态,和他们对暗语。
她的眼神流转,从那画师的身上,到了那徒儿的身上。
突然,她紧紧地看着那个高大的徒儿:“你的病,全好了?听说你……病得很严重……”
他点点头,也看着她:“娘娘……别担心。”
“我们开始吧。”画师咳了一声,伸出的左手颤抖着蘸了一下浓墨。
连琛珏摆着姿势,眼睛却还是定定地看着那两人:“我身后不是有个童子观音图么?我很喜欢那个童子,还是让我……和那个童子一样好了……”
徒儿几乎要冲上前来,却还是脚底板死死地抠住地板。
画师的右边袖子迎风飘荡,很奇怪地竟然全都飘起来了:“你想这样么?……也好……也好。”
他伸出毛笔来,左手飞快抚摸了一下毛笔尖,走过去,双眼通红,终于闭上眼,在她的额头上点了一点。
“点个朱砂,终究是一样了。”
画师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着这样叫人感到凄凉。
阎清下朝之时,接到御医奏报,连夫人出了天花热,此时正在病榻之上昏迷,生死未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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