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边先是充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是旁人轻声轻语的说话声。江瑟想到殿前的那一片猩红，鼻尖似乎还萦绕着一股浓重的血腥味，胸口骤然觉得闷闷的，意识旋即渐渐地模糊了起来。
她看见了一个孩子，还躺在襁褓中。小小的鼻子，樱红的小嘴儿，一双大眼滴溜溜地望着她。她心底一软，小心翼翼地伸手攥住孩子的小手。那孩子忽然朝她笑了，两眼一弯，弯成两勾月牙，跟她的眉眼简直如出一辙。
这是她的孩子。江瑟猛地睁开眼，抓住李霁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柔声道：“孩子，我看见了一个孩子，它很像很像我。”但她还不知道它是男孩还是女孩，女孩子更好。
李霁揉揉她的头，眸中绽出万缕柔情：“是，瑟瑟，你要当母亲了，瑟瑟。”他努力压制住内心的激动，双手放得很轻，唯恐弄伤了她。
江瑟轻咬着双唇，面颊上升起两抹淡淡的红晕，双眼一瞬不瞬地盯着李霁，旋即傻傻地笑了起来：“李霁，你要当爹爹了。”这种幸福的感觉，真好，像在云端飘着似的，心里却觉得踏实极了。
李霁轻声应道：“是。”真是个傻的，在他眼中，她自己还是个孩子呢。
江瑟又笑了起来，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她环视四周，映入眼帘的皆是些精致华美的帐幔地毯与满架的玩器古董。
“不对，这是哪儿？宫里的人怎么样了？”她问的是刘珽和元婴。
李霁轻柔地扶着她坐起身，弯腰下身给她穿上鞋子，“瑟瑟，咱们回家，一切都结束了。安王保住了性命，不过事情结果到底如何，还需要太子来裁决。”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江瑟闻言心下一松，嘴角抿起一丝笑意，“那就好。”刘珽只要不死，阿婴肯定无事。至于其他的，她不能过问也不想过问。
俩人正说话间，一个内侍走进来满脸笑意地朝二人躬身行礼：“恭喜李将军，李夫人。殿下说了，将军跟夫人可以先行回府。”
李霁今日高兴，对外一向冷着的脸霎时柔和了下来，随手赏了些东西给那个内侍，吩咐道：“叫宫外的马车仔细候着。”
李霁本想着让人备好轿撵送江瑟回府，但一想到此时宫中的一番境况，最后只得作罢，还是低调些为好，宫中可不是他的地盘。思及此，李霁眸中寒光一闪。如果不是何贵妃作乱，瑟瑟也不会受到惊吓。
那名内侍受宠若惊，满脸喜色地接过李霁递过的东西，激动地身子险些跌倒在地，口中连连道：“是，是，小的这就去办。”说完屁颠屁颠地奔了出去。
江瑟见状不禁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李将军，还不赶紧扶本夫人出殿。”
李霁转身望着眼前脸色娇俏的人儿，眉宇含笑躬身道：“夫人，请。”说罢帮她系好披风的丝带，打横抱起她走向殿外。
这处本是四公主宫中的一处偏殿，四公主嫁出宫之后，本还有人看守着。不过，今晚宫中众人个个心中惶惶，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安王自残之后，何贵妃一时经受不住，竟现出疯癫之态。一个失了左臂的亲王，对太子哪还有什么威胁。何贵妃的太后荣华梦，就此破碎。
宫中静悄悄的，陷入一片死寂，不久前的厮杀动乱仿佛从未发生过。可宫中的每个重要殿宇宫门都有重兵把守，手持刀剑，像个个鬼魅似的立在那儿。
江瑟扯了扯李霁的衣袖，小声道：“你先放我下来。”俩人这么正大光明地在宫中行走，真的好么。虽然那些侍卫对俩人视而不见，可她心中还是有些心虚。
李霁闻言脚步微顿，倾身把她放下轻声道：“是，夫人。”接着道：“他们都是我手下的兵，要不要让我命令他们闭上眼睛，嗯？”
不远处守着的一干士兵闻言满脸黑线。原来将军大人千里迢迢万里遥遥地把他们从边疆拽来，感情不是来杀敌，是来看将军大人秀恩爱的！这让一群娶不上媳妇的抠脚大汉情何以堪，好吧，闭上眼睛就是了。
俩人四周守着的士兵齐刷刷地闭上了眼睛。
李霁轻笑出声：“瑟瑟，这下放心了，嗯？”
江瑟瞪大双眼，她的目力比平常人稍微好上一些，周围的变化自是能瞧出一些。过了片刻，她抬首双眼亮晶晶地望着李霁，眼中满是期待，“李霁，你背我出去吧。”
李霁微怔，垂首望向江瑟的小腹，“不行，压坏了怎么办？”说着不知想到了什么，双眸不禁变得幽深起来。
江瑟嘴角微瞥，“不会的，你走慢一点儿。”
李霁不忍拒绝自家媳妇好不容易提出的要求，思忖片刻，接着蹲下身，示意江瑟上来。
江瑟喜滋滋地环住李霁的脖颈，小心地贴了上去。真好，纵使外面天翻地覆，还有一人能让你安心任性地使着性子。遇见李霁，是她两辈子修来的福气。
这天下，的确是要变天易主了。
另一边，高公公望着不远处逐渐消失的一对人影儿，低眉上前道：“夜深露重，殿下还是回去歇会儿吧。”这离天亮没有几个时辰了。江护卫是个有福气的，只可惜不是……
太子闻声缓缓收回视线，轻声嗯了一声，握着那道圣旨的手有些僵硬。那上面的墨迹刚干涸不久，明日清晨，那上面的内容便会传遍整个大齐。他的父皇终于亲手把江山交给了他，带着欣慰也带着哀求。
从始至终，他只是承武帝眼中一个合格的储君而已。而刘珽，才是承武帝的儿子。这些他懂，刘珽懂，可何贵妃从来都不懂。也是，他有了天下就足够了。
她有了身孕，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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