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瑟坐在马车柔软的褥垫上,身上披着李霁的大氅,发梢上还悬着雨珠儿,显得有些狼狈。她抿紧嘴唇,眼睫毛轻轻地扇动了一下。这么多年来,她还未真正怕过什么,但此时,她的心却一点儿一点儿地提了起来。
李霁就坐在她对面,俩人紧挨着,她的膝盖还触着他的衣袍。他在生气,江瑟瞧得出来。人还是那个人,只不过是消瘦了些,眼底晕着一层淡淡的青影。面色冷然地另江瑟感到有些心颤。这样的李霁,她还从未见过,心底霎时有些无措,立马心虚了起来。
江瑟一脸心虚的模样落在李霁眼中,自然就变成了另一种意思。太子府中的暗卫,各人有各人的本事。江瑟能进入太子府,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而这份过人之处背后,所付出的艰辛,常人难以想象。
他见过的暗卫死士不知有多少,可他从未见过像她这样的。她以为自己是个冷漠无情手辣心狠的姑娘,可她从来都不是。双眼清明,眼角眉梢溢着浅浅笑意而不自知。他的瑟瑟,应当在父母亲兄的关切下,无忧地长大,而不是被人送入宫中沦为权利的工具。可他心底又带着丝暗暗的庆幸,如果没有当年,他可能不会遇见她,更不会娶她为妻。
他想怜她爱她护她,可她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失了踪,受了伤。
江瑟垂着眼皮暗中思忖着该怎么安抚李霁,一声不吭地就跑出府确实是她思虑不周,可她现在不是没事了么。要说他心中有气,这么大会儿功夫,气应该消了吧。想到此处,江瑟厚着脸皮伸出手覆上了李霁的大手,面上带着丝罕见的讨好之意。
李霁眼中闪过一丝诧异,淡淡地瞥了江瑟一眼,轻叹了口气,大手一挥,把江瑟环入了怀中。接着又从暗格中抽出一条巾帕,捧起她的脸,细致轻柔地擦拭了一遍。拇指一直在摩挲着她脸上的那道疤痕,眼底浮着一层怒色。
“以后不准擅自出府,你已经不是太子府的人了。”于公于私,自家媳妇儿都应当远离太子府。在见到她的那一刻起,多日来的担忧霎时消弭于无形,但此时李霁说这话时,脸上却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
江瑟这时只有点头的份儿,哪有反抗的资格。她眨了眨眼,笑着点了点头,随即指着马车外,眼中带着询问。
李霁见状脸色微沉开口道:“你的嗓子?”她眼中满是喜色,但自从他见到人开始,她还未开口讲过一句话,难道是被人毒哑了!
江瑟环住李霁的腰,把头埋在他胸膛中,心中一片安然:“我……没事,暂时的。”说这话时,江瑟感到喉间火辣辣地疼,好在能发出音了。
李霁垂首摸索着江瑟的手背,看不清神色,接着轻声道:“他们不愿说出你在哪儿,情急之下,我不得已命人胁迫了俩人,方寻到此处。不过他们一家既然救了你的性命,我不会亏待他们的。”他哪能看不出她眼神中的意思。
江瑟轻轻舒了一口气,待她养好伤,她定会问个明白。
李霁见她这么关心外面的那户人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搂着江瑟的手不禁紧了紧。
“嘶~~”江瑟忍不住轻轻叫出了声。
李霁闻声扶住她的肩头,微微拉开俩人之间的距离,低声问道:“瑟瑟,你受伤了。”说着就要扯开江瑟的衣襟。
江瑟拽住衣领,忙开口道:“没……没事,已经好多了。”声音有些语无伦次,她下意识地不想让李霁看见她身上的那些个伤痕。
李霁见她护得紧,心底反而愈发起了疑,但当下也未坚持,安抚性地抚了抚她的后背。
马车缓缓地向前行着,其间夹杂着阵阵马蹄声。轻晃间,江瑟觉得身子有些疲惫,靠在李霁怀中睡了过去。
李霁轻轻拉了层薄被给江瑟盖上,修长的手指轻抚着她的肩头,待视线落在她脸上的那道疤痕上时,面上霎时罩上了一层寒霜。
待众人行至将军府时,暮色降临,雨已经停了。
李霁看着怀中还在熟睡中的江瑟,双手微微收紧,抱起她下了马车。
候在府门口的只有福伯一人,并没有其他的丫鬟小厮。福伯见自家主子爷抱着夫人下了马车,立马颤颤地跑了过去,小声道:“少……少爷回来了。”说着说着眼圈竟红了起来。
李霁微微顿住脚步朝福伯微微颔首,随即大踏步地迈进了府中。
如清如澜二人还在房门口跪着,李霁经过俩人身边时顿了顿,低声道:“进来,待夫人醒了,你们俩仔细着点。”
如清如澜二人闻言如蒙大赦,见自家主子爷寻回了夫人,心中虽然还是有些歉疚,但也不敢继续跪着,当下揉着酸痛的膝盖,急切地进了房。
李霁动作轻柔地江瑟放在床榻上,凝视了半晌,随即吻了吻她的额头,轻声吩咐道:“好生伺候着,多备些伤药。”她不想让他看,他便不看。
如清如澜朝李霁福了福身:“是,爷。”
江瑟这一觉睡得很是沉实,她做了许多梦,好的坏的悲的喜的,每一个梦都少不了李霁的身影。有了李霁,即使是做了噩梦,她都会觉得心安。
江瑟睁开眼,自己已经躺在了将军府中的床榻上,旁边守着的是如清如澜,俩人的眼睛肿的跟桃子似的。
“夫人,是奴婢们的疏忽。”俩人齐声说着径直跪在了江瑟面前。
江瑟揉了揉太阳穴,轻声道:“起来吧,这不是你们的错,这种话不要再提起了。”这事确实不是她们的错,但天下没有不是的主子。
“是,夫人。”
江瑟身上还穿着小荷家的衣裳,穿什么她倒是无所谓,不过她好像有些日子没有沐浴了。
如清如澜自是能瞧得懂自家夫人的意思,随即上前扶着江瑟去了隔间,里面早已备好了水。
江瑟张开双臂,闭上了眼睛。她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到将军府的那日,仍是如清如澜俩人服侍的自己。距离那日到底过了多少日子,她已经记不清了。
耳边响起一阵衣料悉悉索索的声响,接着传来如清轻轻的啜泣声。
江瑟睁开双眼,低头瞧着自己身上纵横交错的一片,轻笑道:“大家都是习武之人,不碍事的。”搁在以往,她不会管的,不过如今,她要消了它们。
如清接着又唤了声“夫人”,声音有些哽咽,想说什么却没再敢说出口。
沐浴完之后,江瑟裹着锦被,看着小几上的一堆瓷瓶,又望了望如清如澜,轻声道:“下去吧,我自己来就好。”
如清如澜俩人对视一眼,眼中满是担忧,但还是垂首道:“是,夫人。”
俩人出了房门,见自家主子爷还守在门口,忙上前行礼。
李霁瞥了二人一眼,随后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太子妃有了身孕不久便把太子府的一干事务交由秦侧妃掌管,这也无可厚非。太子妃肚子里怀着的可是个金贵的主儿,旁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府中的众人并未起疑。可是谁都没有注意到,太子妃身边服侍着的宫女梅香,已经消失了好几日了。
太子妃抚摸着日渐隆起的小腹,轻笑出声。这一胎定是个男胎,自小到大,她所希望的,从未落空过。只不过,那是在进太子府之前。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太子妃并未回头:“殿下,人找到了吗,或者说是尸首。”
太子的脸一半隐藏在阴影里,他看着太子妃红润的面孔,脸色沉了起来。
太子妃转身道:“江女官失踪,都是臣妾管教不严,一时间没觉察到梅香的心思,不过,梅香已赎了她的罪了。”梅香一人扛下了所有的罪责,命丧李霁之手。不过瞧着将军府那边的动静,李霁倒也没怎么把江瑟放在心上。人死了,连尸首都不寻么。
太子并不理会,闻若未闻。从始至终,他需要的仅仅是一个太子妃而已。
“本宫承诺过,自是不会废了你。”如果换了一人,太子妃早已一尸两命。阿霁顾及的,是他们俩人之间的那点情分。从此以后,他是君,而阿霁则是臣。
太子妃闻言轻哼一声,开口道:“殿下放心,臣妾自会尽自己的本分,安然地生下这个孩子。”那个江瑟也不过如此,一枚棋子而已,是她小题大做了。
俩人皆是所答非问,但都听明白了彼此的意思。
太子每日都会来此,他知道太子妃不喜孩子。但它是自己的骨肉,他会让它安然降生的。
父皇说的对,女人就只是女人而已,不能对之动情。有些人死了便是死了,不过死了也好,省的人时不时地惦念着。
不过今日据探子来报,她还活着,只不过是受了些伤。太子这几日沉在眉间的阴霾,刹那间消失个一干二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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