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涉江采芙蓉，兰泽多芳草。
采之欲遗谁？所思在远道。
还顾忘旧乡，长路漫浩浩。
同心而离居，忧伤以终老。
……
歌声清冷忧伤，琴音婉回低扬，冬巳一身凌白的绣梅罗裙，三千青丝只用一只木簪斜挽耳畔，唱到动情处，美目莹莹，让人心里模糊却又强烈的痛起来。
一曲弹唱作罢，冬巳缓缓的起身，微微一拜。
“张公子，可是喜欢？”冬巳轻轻问，明明是含着笑意，眼里却是透出无尽的哀愁。
“锦瑟姑娘的弹唱果然是风华绝代、迤逦无双，只是这人美曲也美，就是词儿太过寂寞了说。”张公子也起身说。
“公子可是听得懂这曲儿里唱的了？”
“略知一二，是不是讲一个游子涉江采来芙蓉却无处相送，进而想起远方爱人的故事？”
“张公子真是好学问，”冬巳绕着琴桌转过身去，“下次公子来时，锦瑟再为您弹一曲欢快的。”
“一定要下次么？”张公子突然上前，猛的从背后抱住冬巳，“今夜正是满月，锦瑟姑娘难道就那么不愿意留在下过夜？”
“张公子，”冬巳并不挣扎，只是声音淡淡，“还是莫要坏了这圆月美景罢。人生的际遇本如同这月亮一样，虽然会缺，但月月都有浑圆的时候，公子若是真心喜欢锦瑟，也一样可以再来，锦瑟也愿意再陪公子说话唱曲，只是公子走夜路要好生小心，锦瑟不送了。”
张公子颓然的松开了抱着冬巳的手。
粉紫色的纺帘被习习夜风吹起，露出皎洁如圆盘的一轮明月。
泷涎昭日开战的那个晚上是满月，小七走的那个晚上也是满月，冬巳轻轻的想。
爷爷，竹屋，碧水潭，还有埋在心底某处的小魔头，再也没有那样干净美好的时光，作诗人尚且可以说“还顾忘旧乡，长路漫浩浩”，如何漫长的路她也愿意走，只是她已经再没有旧乡了。
“嗖”的一个黑影，从冬巳满眼的哀愁中凌厉的划过。
“啊！”冬巳惊得叫了一声，本能的退后了一步。
一身夜行黑衣的高大男子从窗棂轻巧的跃了进来。
冬巳心里害怕，一时间都忘记了呼喊。
男子缓缓伸手，拿下了蒙住了半张脸的黑色方巾。
额头宽阔，浓眉大眼，一进屋就有一种不凡的气度，脸色倒是比初次见面的时候红润了许多。
“玉公子！”冬巳失声叫出了玉颜的名字。
玉颜一个箭步上前，吹熄了烛灯。
房间里霎时间被月光充盈得凉了起来。
“吓到你了？”玉颜柔声问。
冬巳长长松了口气，退坐到床上，先是点了点头后又摇了摇头。
“我以为是歹人呢，”冬巳幽幽的说，轻轻的捋着胸口，“玉公子来清水阁为何不走正门？”
玉颜看着冬巳，并不说话也不上前去。
“莫非是公子遇到了什么困难？”冬巳问。
“寡人是遇到了困难，”玉颜说着，突然上前几步拉住冬巳的手，“还请锦瑟姑娘帮忙。”
“公子是第一个给锦瑟捧场的恩客，锦瑟一辈子都不会忘，公子若是有什么难处尽管说，锦瑟能帮的，定当不遗余力。”冬巳看着玉颜晶亮的眼眸，并没有把手抽出。
“寡人自上次见到锦瑟姑娘就生了情愫，别后一直对姑娘念念不忘、日思夜想，甚至于刚回宫的时候茶饭不思，寡人错割了典都陪给夜辰魔国，至今悔恨在心，实在是相思难耐，所以夜访姑娘请姑娘见谅，寡人相思成疾，此番来是想带姑娘回宫。”
“玉公子，你真的是……”冬巳赶忙抽出了自己的手。
“是，寡人就是昭日的国君。”玉颜说着，双手又抓住了冬巳瘦削的肩头。
冬巳被这突如其来弄得怔住，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动也不是，不动也不是。
“锦瑟姑娘，方才寡人躲在窗外见你待客，此处如何说来也是个烟花之地，怎能让你这样高洁脱俗的女子久留，随寡人回宫吧。”玉颜激动的说。
“玉公子，不是，我应该叫你王上，王上，请您快回吧！”冬巳挣开玉颜的手，侧身站了起来。
“难道你不愿意离开这？”玉颜双眉紧锁。
“当然不是，”冬巳缓步走到茶桌前，斟了壶茶水递到玉颜手上，“刚到清水阁的时候我年纪还轻，对世事不甚明了，以为有吃有穿可以活下去就好，但是现在，我做梦都想离开这个地方呵。”
“那为什么……”
“阁子里的姑娘都希望有天能被带出去，我也希望，但是我不希望是玉公子。”冬巳喃喃的说。
玉颜端着茶杯，痴痴的看着冬巳被月光映得光洁如玉的侧脸。
“我希望我喜欢的男子，他可以来带我走。”冬巳说着，垂下了眼眸，长长的睫毛落到脸上，月影斑驳。
“我就是你喜欢的男子！”玉颜猛的扔了茶杯，“什么样的男子能有我好呢，我是昭日的王啊！”
“玉公子，王上，”冬巳依旧垂着眼眸不看玉颜，“您是昭日的君王，少年有为，英俊潇洒，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虽然是昭日暂时陷入些困顿，但是以您的才智谋略必将成就大业，确是没有男子再比您更好了。”
玉颜面带期冀的看着冬巳。
“只是，我早已有了喜欢的人。”冬巳幽幽的说，抬起头，直直的看着玉颜。
“不可能，不可能，”玉颜猛的抓住冬巳的肩膀，“他是什么人，他在哪，他怎么能有寡人更好？！”
“王上，小点声，”冬巳作了个“嘘”的动作，“他在哪我也不知道，他不是什么人，而是……”
“而是什么？”
“人魔。”
“你喜欢上魔教的人了！”玉颜不可置信的看着冬巳。
冬巳垂下眼眸，摸了摸藏在胸口袋子里的银环，点了点头。
玉颜摇着头后退了一步。
“锦瑟，怎么了？”
门外突然有人叫冬巳，应该是方才听见了玉颜摔茶杯的声音。
“哦，没事，我本已经熄灯睡下了，方才口渴，起身想喝水，不小心打翻了茶壶。”冬巳不紧不慢的说。
“这么早就睡下了，”门外关切的问，“锦瑟姑娘你没事吧？”
“嗯，没事，张公子已经走了，我有些累，不知不觉就睡着了。”冬巳高声说。
“有事叫我。”门外说着，脚步声渐行渐远。
“王上，您看，您若是再不走，只怕是要生出什么事端来了。”
冬巳转身对着玉颜，悄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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