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重珊悄悄看了萧重薇一眼，又像做了错事般，低头不作声。

　　萧重岚以前就曾听说萧重薇对洛迟砚有爱慕之心，这一试探看来是真的。

　　她故作无奈叹一口气，道：“原来你们也知道了，那我就直说吧，陛下也是有苦难言。若不是怕这位南疆公主生事，也不必非得我们去陪着。你们想想，若她真的闯入洛太傅家，传了出去，皇家的面子还罢了，只怕南疆公主驸马的位置，洛太傅是不想坐也得坐了。”

　　萧重薇捏着绢帕，一双桃花眼中闪过一丝不忿，咬了咬唇。

　　萧重珊小心翼翼看了她一眼，对萧重岚道：“可是我们……”

　　“……既然姐姐这么说了，那我们就去吧。”萧重薇抢先说道，抬眼一看萧重岚，面上又是一红，补充道，“我答应去，是为陛下分忧，不为其他……”说完又觉得欲盖弥彰，懊恼地抿紧了嘴。

　　萧重岚暗暗好笑，却也一本正经的点头，道：“自然是为陛下分忧。”

　　约好了时间，已经到了要出门的时候，却发现人太多。

　　南疆公主想做的，就是随意自由地逛逛街市，然后好去打听洛迟砚住在哪儿，如果浩浩荡荡一大群人，她怎么能任意行事？所以在她的竭力反对之下，队伍只好精简。

　　除了向导，便让三位公主自带奴婢和侍卫。

　　萧重岚见珠惹撅着嘴，而下面还是黑压压站着一大片人，想了想，对绿云和红氤几个道：“你们就不必去了，有二妹妹的人在，我便借用一二也无不可。京城治安一向甚好，更何况是各使节来朝的时候，礼部也打过招呼。我们都在一块儿，侍从也用不着这许多。二妹妹，你看可以么？”

　　绿云等人有些迟疑。萧重薇看看自己身后一群人，她自是不愿再减人，便点点头答应了萧重岚，指了两个宫女让她们供萧重岚需要时使唤。

　　萧重珊见此，忙让自己的侍从也退下，她的侍婢本来就不多，刘太妃只叮嘱她要跟紧了萧重薇。最后她也只带了两个宫女两名侍卫。

　　上了马车，已等得不耐烦的珠惹还在生气：“不过出来逛街，怎的还要带上这许多人，真是麻烦！”

　　她在南疆和哥哥出门，一人一匹马就够了，顶多带两个人背东西。可是萧重岚已经告诉她，若是那两个妹妹不去，她也不能去，珠惹只能妥协。

　　“人多不也热闹么，二妹经常出宫，对这里也熟悉一些，你也可以多问问她。”萧重岚与珠惹同坐一辆马车，耐心劝她。

　　珠惹不喜欢萧重薇。不为别的，就是她看自己的眼神，总是高高在上，今日再见，若有若无还有怨恨似的，古古怪怪。只珠惹想着这人也是公主，又比自己小，也不屑与她计较。

　　马车一进了街市，她就把那些不愉快忘在脑后了，瞧着熙熙攘攘的街道，使了各种花样招揽顾客的店铺，比她刚来时跟着哥哥逛的几次热闹多了。

　　她兴奋地拉着萧重岚的手臂，道：“还是你说得对，今天出来最好，今天是送春迎夏的节日，瞧这外面，多热闹啊！我们南疆的集市可没这么热闹！”

　　其实大周朝这样的热闹十天半月就有一次，名目也多，多是商铺兴起，打着各种旗号招揽生意，珠惹若见多了就不稀罕了。

　　萧重岚抿嘴笑道：“我哪里知道，都是听宫女们说的。待会人多，你仔细不要走散了，还要留神荷包防着贼。”

　　珠惹不停地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下了马车，她脚步不停就奔了进去。身后礼部的小吏还有她的随从急忙跟上。萧重薇鄙夷她的粗蛮，却也紧紧跟着她，几乎寸步不离。

　　珠惹已无暇顾及其他，她的注意力被琳琅满目的店铺吸引住了，一心一意挑选喜爱的东西。吃的玩的戴的，见到什么都想买，拿了珠串在头上比划，还要送给萧重岚。

　　萧重岚拿下那朵艳丽的珠花，歉意道：“谢谢你，我还在孝期，这些以后再戴好了。”

　　来之前珠惹见萧重岚出门穿着一身素色衣服，便要她换，萧重岚便和她解释过，于是只得悻悻作罢。

　　萧重薇悄悄将手上一朵绢花放下。她也没这样一路逛过小摊小铺子。以前都是与姨母或表姐表妹直接进最好的店铺，自有店家请她们上座，东西都是一一呈上来供她们挑选。

　　就是知道这些东西不值钱，看着却也有别致可爱的，也忍不住想买。偏偏萧重岚这一句话煞风景。

　　萧重岚也看见她的动作了，笑道：“现在买着又何妨，以后戴就是了。”说着指镶着米粒大小珠子的发卡对萧重珊道：“这个绾发极好看的。”

　　萧重珊腼腆笑着，点点头，她方才就瞧见了的。

　　萧重岚替她买下，还让店家把所有的绢花拿出来供她们挑选。小铺子做的都是薄利生意，知道遇到了大主顾，喜得见牙不见眼。

　　有她打头，珠惹就不说了，她的随从手上早就是满满一堆东西，萧重薇和萧重珊也买了不少，都让身后奴婢替她们拿着。

　　街市上人越来越多，更有杂耍卖艺的围成的圈子堵着路，大家都被吸引住了，纷纷走过去，珠惹最是好奇，拼命往里挤。

　　她们身后的奴婢和侍从唯恐伤着主子，一个个提心吊胆紧紧跟着，以免被人潮挤散了。

　　待过了一个街口，大家才重聚到一起，珠惹转头看了看，嚷道：“咦，阿岚呢？”

　　大家一看，才发现萧重岚不见了。

　　方才一路上，礼部的小吏自然只管带路，或是介绍些风土人情。尊卑加上男女有别，他也不能太过接近几位公主；人群混乱，各家的奴婢侍从也只能以自己的主子为重。就是萧重薇吩咐服侍萧重岚的那两个奴婢，到了混乱关头，也都盯着萧重薇去了。

　　要知道这次都是萧重薇执意要去，荣太妃不得已才答应的。出宫之前，荣太妃三令五申地强调要保护好萧重薇，话里话外还有提防萧重岚的意思。

　　萧重珊吓得要哭了，拉着萧重薇的手，道：“大姐姐不见了，怎么办？”

　　临行刘太妃一直嘱咐她，任何事莫要出头。萧重岚有陛下撑腰，萧重薇有荣太妃，她可是一无所恃。现在萧重岚不见了，皇帝怪罪下来怎么办？

　　礼部小吏也慌了神，他来做向导，这长公主失踪了，自己那不就是照应不周之罪？

　　珠惹跺脚道：“赶紧去找啊！”说着就要大声喊。

　　萧重薇忙将她一拉，道：“不能喊！”

　　“什么不能喊，阿岚不见了！”珠惹甩开她的手。

　　萧重薇强自镇定，道：“不能让满街的人知道公主不见了，这关乎皇家颜面。我们找个地方等着，让侍卫们去找就是。”

　　她也不料萧重岚会被挤散，又有点心虚。细想想，那萧重岚虽比自己大了半岁多，却矮了大半个头，身体似乎也不好，偏偏没人护卫着，这一冲散，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若是不见了，那就更糟。

　　大家都没心情逛街了。事关重大，却又不能大张旗鼓地找，几个人只好进了附近一家酒店，在包间里坐着等候，分派了一些人去找。礼部小吏也急得满头是汗，忙使人去上司那里报告。

　　萧重岚站在拐角处，见他们离开了，松了口气。从袖子里拿出两朵拇指大小杏黄色的绢花别在髻上，配着淡蓝色镶银边的衣裳，倒也合称，既不惹眼，与那些逛街的小娘子们也没什么大区别。

　　她辨别了一下方向，穿过巷子，一路走走停停，逢着人便问路。渐渐到了一处僻静的巷子口。

　　萧重岚喘了喘气，这副身子比起几个月前是强得多了，虽然腿脚还有些酸，却也不至于发软疼痛。

　　她四周看了看，有担着馄饨担子的小贩走过，吆喝着，并无人多留意她。

　　萧重岚继续往里走，就见前面院子里种着一棵高高的桂树的人家，门口站着一个个子极高的男子，肩膀宽阔，看衣着是个富贵公子，却被门里一个姑娘堵在门外。

　　“……我们小户人家，不认识什么公主郡主的，这位公子想必是认错了人，还请回吧！”那姑娘冷冷说着，便要关门。

　　男子急忙伸手拦着，道：“姑娘，我是顾凌峰，与郡主一起见过姑娘的，郡主曾有恩于姑娘一家，你们忘了么？”

　　那姑娘顿了一顿，眼神却越发冷冽，道：“公子是弄错了吧？这世上忘恩负义之人多着呢，我们这些穷苦人活命不易，可没有你们这等富贵人家的重情重义！”

　　她这话一说，那男子背影一僵，手不知觉就松开了，那姑娘顺势将门“砰”一声关上了。

　　男子失魂落魄地站在门口，如一尊木石久久不动。

　　他再转过身来，只不过是个年纪二十上下的青年，星眉朗目，相貌堂堂，可眉眼之间却是一派颓然失落，肩也耷拉下来，一步一步走得极是缓慢。

　　他与萧重岚擦肩而过，低着头，淡淡瞥了她一眼，便移开目光，黯然走远了。

　　萧重岚没有回头，听着那脚步走远，心头似乎翻涌过无数景象，然而细辨去什么也没有，唯有身后的脚步声，一声一声渐渐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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