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张太太叫上丁香，还有几个心腹婆子媳妇，连夜赶工，自己又在一旁坐镇，整理出来了一份“苏家家产清单”出来，拿去给蒋正看。

　　已经早不在“人世”的那些财物，当然是不会在这份清单上面出现的。但是，这样一来，册子未免就太薄了些——何止是薄，根本就连一张都没有写满！

　　张太太本来想就这样过关，不过蒋正却有些担心，虽然三年前，苏眉不过才十二岁，还只是一个才刚刚离开父母的、不懂世事的小姑娘。但是，她又不蠢，这点子区别还是看得出来吧？

　　先前十几页的册子，现在连一页都写不满，这也做得实在是太夸张。蒋正不高兴地说道：“这点怎么够？再加点！”

　　“老爷这话说起来轻巧，上嘴唇碰一下下嘴唇，可是去哪里找东西来填它？”张太太不高兴了。

　　“你的嫁妆里随便写一点到上面不就是了？”蒋正不以为然。

　　张太太却是不肯。她的嫁妆，怎么能写到苏家的家产册子上？这怎么能行！

　　“写在上面罢了，又不是给她！你这脑子是不是进了水？”蒋正破口大骂，见张太太还是不松口，又改做逼迫利诱，外加许了一堆的好处的前提下，张太太终于松口，从自己的嫁妆中精心挑选出一些不怎么值钱的粗笨大物件，再故意将名字写得长长的……

　　终于填满了这一页，又另外再写了半页。

　　虽然跟当时苏眉交到她手里的册子还是没有办法比，但是张太太却怎么也不肯再出血了。

　　蒋正扫扫这册子，感觉面对苏眉一个无依无靠的孤女，也勉强说得过去，这才点了点头。正好天亮，公婆两个人便一起去苏眉所住的晴雨楼，去送这个小册子。

　　拿到这册子，她应该肯走了吧？蒋正公婆两个志得意满地想着。

　　只要苏眉一死，自己儿子便成了自由身，想与那富商家订亲也可，与赵家赵雪订亲亦无妨，就看他们两家谁出的价高了。

　　可是没有想到的是，苏眉接过了那册子，翻了翻，眉头却是蹙了起来。

　　“又怎么了？”蒋正看着她这个样子，就不高兴了。怎么了，不是说得了这个册子就可以搬到乡下庄子里去住的吗，怎么，现在又生事端？

　　哼，她要是打的是这个主意，那就是大错！他蒋正，什么时候这么好欺负了？

　　更别说是已经被他牢牢攥手里的苏眉，一个小小的可怜孤女罢了！

　　苏眉却是似乎半点也没有留意到蒋正公婆两个的反应一样，她飞快地将手中名单看完——也没有什么费事的，指头大小的字，一共也只写了一页半。

　　大概是实在填不满。

　　她合上了册子，抬眸望了眼蒋正还有张太太，轻声说道：“舅父舅母大概是搞错了，这不是我苏家的册子。”

　　“怎么不是？这上面的东西，可不都是当年你带过来的？你看看，这个庄子，还是松江的呢，我们蒋家，可从来没有那么远的产业。还有这个铺子……”张太太见苏眉竟然怀疑，气势汹汹地解释起来，手指指点在册子的每一个记录上，口沫横飞，手指差点戳到苏眉的眼，唾沫差点飞上了她的脸。

　　“不是。”苏眉虽然小声，但是态度非常坚定地说道，“这不是。我家的册子上，当年是做了标记的，我认得。”

　　“哪里有标记？”张太太一惊，下意识地便问道。

　　苏眉只是含笑，什么也不说。

　　公婆两个只得凑到墙角，一起商量。

　　商量了一会儿，两个人过来，蒋正非常严肃地说道：“拿到册子你就走。”

　　苏眉微笑回答：“当年我来的时候带进来的，现在我要走了，当然要拿走。”

　　蒋正公婆两个又凑到墙角商量一阵。

　　再过来时候，两个人的意见已经统一了。张太太终于叫了她最信任的丁香去取那个册子来。

　　诚然，对蒋正公婆两个而言，将苏家的家产清单还给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相比苏眉答应的事，这又不算什么了。

　　毕竟，当年苏眉****时候带进来的东西，已经叫他们吞噬得干干净净了，就算她手里拿着单子又如何？

　　已经吃下去消化掉了的东西，难道还能再吐出来不成？

　　所以虽然心里还是有点不安，但是蒋正公婆两个躲到一旁商量讨论再三，最后决定不是答应苏眉的要求。

　　“单子拿到手，你可以走了。”张太太恶狠狠地说道。

　　苏眉只是含笑不语。

　　很快那个家产清单就送过来了，豆大的字，写了十几页，拿在手里，厚厚的一沓。

　　张太太手指用力搓了搓，依依不舍地递向苏眉。

　　“你说到可是要做到。”眼见苏眉已经要接到手了，张太太突然又是向后一拽，警惕地强调道，“你若是不遵守约定，我与你舅舅也多的是办法治你。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舅母还有什么不放心的？”苏眉嘴角噙着冷笑。

　　张太太想想，蒋正看着她如此小心又小心，也是觉得她有些小题大作，也在一旁催促连连。

　　张太太只得将册子递了过去，脸上肉痛不已。

　　“好了，现在你可吸收收拾东西了吧？赶紧收拾赶紧走!”蒋正见苏眉竟然还翻看起册子的内容来，不耐烦地催促道，“这册子你到了庄子上慢慢地去看吧!”

　　只要苏眉到了庄子上，他已经嘱咐过庄子的管事了，不用多久，就会有“病逝”的消息传上来。

　　本来她的身体就这样差，能够拖上三年，已经是他这个当舅舅的不惜贵重药材保出来的，算她多活的。到了乡下，各个不便，那死了，也是很自然的事情了。

　　蒋正的主意打得好，打得妙，岂不料苏眉却是老神在在，仍然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当年的清单册子，半点着急的样子也没有。

　　两辈子为人，她是第一回看到这个清单。三年前她人还小，身体又弱，从来没有管过这些事，加之出身太好，染了些清高之气，觉得黄白之物有污她的气质。

　　在交到张太太之前，竟然从来没有想过看一眼。

　　直到在蒋家的后院里，叫天不应，哭地不灵的时候，她才知道，原来这些所谓“肮脏”的黄白之物，竟然是如此的有用。

　　而现在看到了这个册子，她也才知道，以前一直只知道自己带到苏家的家产丰厚，但是一直没有一个具体的概念——现在才知道，到底有多丰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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