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好心”的赵雪
“雪娘,雪娘,我们眉娘现在还没起床,请您稍等等……”晴雨阁的院子里,水晶殷勤地招待着赵雪,却在不动声色间,死死挡着身后那张门,不让眼前这个容貌丰美、看上去相当稳重端庄的少女进门。
眼前这个少女,看着笑容和煦灿烂,可是脚下却是半点也不放松,眼见她就要挡不住了,急得额头上冒出了无数细密的汗珠。
雪娘微微一笑,安稳地站着,一边扫过水晶端来的茶与点心,一边叹息着说道:“你这个傻孩子,这都是什么时候了,我怎么还吃得下!我也是怕眉妹妹身子不太好,所以特地提前带了药过来的,保证眉妹妹吃了就好了……”
看着水晶额头急出来的细密汗珠,她想了想,掏出了自己的手绢,向她的额头拭去。
没有想到,她的手绢儿快要接触到水晶的额头时,水晶却是突然一偏头,躲了开去——那个表情,那个眼神,倒好像躲的不是蒋家上下出了名的和善人儿赵雪,而是一条毒蛇、一只蝎子似的。
赵雪的脸色一下子就有些不好看了——她从来还没有被人这么嫌弃过,尤其是对方还只是一个她一向瞧不起的人的小丫头。
水晶马上就察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赔起了笑脸,解释道:“雪娘,您的手绢,那肯定都是很贵重的,奴婢不敢弄脏了它……”
虽然知道水晶说的不是真话,可是赵雪的脸总算是好看了些。
不过她也不再维持着虚伪的笑容,拉长了脸,慢吞吞地说道:“别挡着门了,我进去看看眉妹妹。”
说完,向一旁站在自己身后半步的自己的丫头百灵看了眼。
百灵赶紧上前来,伸手就拽住了水晶,将她用力向外拖。
“你要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水晶吓得亡魂大冒,拼命地挣扎。可是百灵的年纪比她大,个子比她大,力气也比她要大多了,她哪里挣得脱?
赵雪得意地看着可怜的被欺负的小狗一般的水晶,仍然一只手徒劳地把住门框,却仍然不能阻止自己被拽得一点一点向外移——一眼,高高昂着头,走了进去。
百灵已经达到了目的,嘴角高高翘起,将手里一直用力拽着的水晶的手往身后的地上一甩。
水晶哪里知道她会这样毒,被狠狠地砸到了地上,额头磕到门槛,血流了下来。她捧着额头,却顾不得去擦擦血迹,只是向着屋里大叫:“雪娘,眉娘真的还病着哪!!”
“病那么重,怎么不去请大夫?”赵雪进了屋了,闻着屋里那重重的郁气,还有浓重得无法排遣的苦苦药汁气味儿,反而有些退缩起来,不敢上去掀开帐子,只是皱眉看着水晶,“你就是这么照顾你家小姐的?还有珍珠呢?这么久了,怎么没有见到珍珠出来?”
也是珍珠今天不在,不然,你以为你能进得了屋?水晶心底吐着槽,却快步进了屋,挡在赵雪的面前,也挡住了她掀开帘子的路。
也不知道今天眉娘来不来得及……
晴雨楼有秘洞,直通眉娘的床。只要时间来得及,她就不怕。
水晶皱眉,忧心如焚;赵雪咬着唇,万般不忿。
突然她眼光落到了站自己身边的百灵上,顿时有了主意。
“你,过去将帐子挂起,将眉娘扶起来,到外面晒晒太阳。”赵雪指挥起来,又柔声向床上说道,“都快到吉时了,还不起来可怎么办,到时候姨母怪罪起来,又有得你哭鼻子了……”
“多谢雪姐姐关心,只是眉娘身子实在是不争气。”床上有了动静,一个弱弱的声音说道。
“醒了吗?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赵雪仿佛重重地松了口气一般,说道,“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好些了吧,可千万别耽误大事了。”
躺在床上被重重帘幕遮挡的苏眉嘲讽一笑,手下却是半分也没有停顿,飞速地拆着头上的发髻。等到赵雪终于拉开了厚厚的床帐,她的一头秀发,已经全部披散下来了。
赵雪说今天是个很要紧的日子……是的,今天是她的大日子,很重要的日子。
今天,是她及笄的日子,也是她与表哥蒋瑛订婚的日子。
已经十五岁了吗?原来,从她到蒋府来到现在,已经三年了。娘去世已经四年了,爹爹离开自己,也已经三年了。
重生的事,还有她身体好转的事,她都没有打算让蒋府里的人知道。所以到现在,还是一直瞒着的。她准备了好多的药粉,每日都给自己身上、房间里、床上到处都洒点,因此,房间里刺鼻的药气,一直没有散过。
也因为她“重病“,蒋家的人怕“过了病气“,很少会过来她这边,这给她做很多事情,提供了方便。`
苏眉冲着赵雪,露出出虚弱到了极点的笑容,心底却是恨不得将眼前人狠狠咬下一口肉来。
上辈子她最后死得那么凄凉,这辈子,她要一一将蒋家人欠她的,全部讨回来!
就先从她父母留给她的家产开始!
回想这三年来,她听过多少夸奖蒋家当家太太、也就是她舅母宽容大度、善良仁厚这样的话?
现在想来,她简直想要呵呵那些人一脸。宽容大度?善良仁厚?草原上的狼可能都有宽容大度、善良仁厚的时候,可是她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舅母,却绝对不会!
她已经忍耐了这么多年了,不能在今天这样的时候,坏了自己的大事。
帐子被彻底拉开,苏眉也“挣扎”着起了身。头发披散,身上只有一身纯白的中衣。
“哎呀我的好妹妹!你身体不好,就悠着点来!快快水晶,你快点给你小姐拿个厚实点的垫子过来,垫着她的腰。”赵雪如愿地看着苏眉那蜡黄蜡黄的脸,心中长长松了口气,脸上却是露出了关切的神情来,“今天可真是太不巧了,早知道前几天我就让表哥别那样闹了,害得你又病倒了……”
苏眉知道,赵雪这样说,不过是想要在自己的面前,表明一下,虽然自己才是被家中长辈所看好的、马上就要成为表哥未婚妻的人,可是在表哥面前,在舅家人面前,却不如她来得有面子。
人家费这么多心思,自己怎么能不配合演出戏呢?苏眉低敛下眉,垂下了头,内疚地说道:“都怪我身子不好,害得姐姐又为我操心了……”
“哎呀,眉妹妹,你可千万别多心!瑛哥儿与我是什么交情,你还不知道?从小一起玩到大,有几分薄面罢了。真正让他放在心尖尖上的,还是你罢了。”赵雪赶紧解释道。
可是却怎么听,都让人觉得越抹越黑的感觉。
上辈子这个时候,苏眉回想起当初自己小小年纪,一介孤女寄居在外祖家,日子并不好过,只期盼着父亲病好起来,赶紧过来接自己回家……却没有想到,等到的却是父亲重病不治,终于过世的消息。
顿时,眼泪就滚滚而下。
可是这辈子,她重生过来即对自己发过誓了的,绝对不再哭泣。即使只是为了疼爱自己的父母,也不能随便哭的。
过悲则伤肺,肺伤则气消。上辈子她十七便离世,与她哭泣太多,也是有关系的。只是在蒋家,从来没有人教过她这些。
所以这辈子,她是绝对不会再哭泣了的。
不过,这不代表她不能假哭。苏眉拿起一块手绢,捂着脸,呜呜地“哭”起来。
她一向爱哭,所以赵雪也并没有怀疑。只是头痛地皱了皱眉头。她从来就没有喜欢过苏眉,听到她哭,也只觉烦躁,而并非心疼。
“哎呀妹妹……都怪我不好,都怪我不好,你怎么又哭了?你可千万别哭了,大夫都说了,你主要就是心思太重,身体才会一直不好……哎呀哎呀,我不是嫌弃你啊……”赵雪看着苏眉越哭越厉害,越发烦躁。真不明白蒋瑛脑子里怎么想的,竟然会喜欢她?
就这么个药罐子,十天里倒是有八天病着,剩下两天,有一天歪着,半天躺着……
能当好人的时间,最多不超过半天。
而且特别的爱哭,动不动眼泪就淌出来了,整个人就是一泡水做的一般,挤挤就湿淋淋的。
可是,可是……赵雪心底恨得直咬牙。明明姨母跟她说过更喜欢自己的,可是,可是现在要与表哥订婚的人,却成了这个小贱人……
谁让自己没有苏眉有钱呢!没有这么个拼命维护自己的外祖母呢!
还有那么多的铺子那么多的庄子那么多的钱财,谁看着不动心!
不过,一想到之前母亲私下里跟她说的话,赵雪的心境又平和下来。
这么弱的身子,大概只怕熬不了几年了。她的眼光从苏眉那蜡黄色的脸上掠过,心中就更安定了。
“你这个样子怎么见客?我帮你涂点脂粉遮遮,今天是你的大日子,一定要光彩亮丽才好见人。”赵雪眼睛里阴光一闪,又恢复了热情,说道。
正因为她是如此的善良如此的大度,即使是对着大家都不太喜欢的苏眉,一点都不计较她的怪脾气,总是温温柔柔的对她,才会在蒋府里获得一个“宽容大度贤惠文静有主母相”的评价啊!
苏眉似乎完全不知道她的真心,扶着她的手,吃力地下了床,坐在镜子前,任凭赵雪给她打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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