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便罢了,明日我带你回去向你的婆婆认个错,不能让这件事照你的想法发展下去,更不能让外人知道。”何美琦神情认真,似乎不容女儿回绝,“娘不会不疼女儿,如果可以,我也不愿理会你那婆婆。如今你去认错是一回事,将来与不与她相处又是另一回事,我不希望你违背我的意思,这也是娘第一次要求你什么。”
说罢,何美琦带着丫头离去,走时对下人说:“采薇醒后,派人来告诉我。”
佟未呆立在原地,她明白母亲对自己的用心,可想想今日才在婆婆面前撂下那句话,明天就要上赶着去收回来,往后自己岂不要叫她随便欺负?
“也许,是我太冲动。”佟未轻声一叹,暂不敢去想这些事情,赶着来看她的采薇,见她虽然昏睡着,神情却是紧张害怕模样。念及采薇虽是个丫头,但因跟着自己长大,从小也没经历什么磨难,突然被冯梓君这样毒打,身心一定都受到伤害,若能为她疗伤也罢,可如今偏偏自己不是那味药。
京城一隅,佟家空置的宅子里,一架马车悠悠到了后门,一个年轻男子一手提着食盒,左右盼顾后,闪入了门内,马车更旋即离开。
“三爷。”穿着粗布衣衫的钟子骋见来者是容谋,抵着腰际短刀的手松了下来。
容谋微微一笑,将食盒递过去,“买了酱牛肉和酒,我们坐着喝一杯,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一个人在这里,只怕闷也要闷死了。”
子骋半开玩笑地回答:“我不是早就‘死了’?”
“哈哈哈……说得好。”容谋笑了,拉着钟子骋在石阶上坐下,抖一抖衣领,“坐车过来,闷热,坐这里凉快。”
“三爷,您有心事?”钟子骋一语道破。
容谋愣了一瞬,惨笑:“唉,连你也看出来了,找你,只是觉得咱们同命相连。”
子骋不解,笑问:“我怎能和三爷同命?”
“自然同命,你有子驰这样的好大哥,而我也有你家将军这样的兄长,仅这一点,便足够啦。”容谋自斟一杯清酒,仰脖子饮尽。
子骋知道“借酒消愁”这一个骗人骗己的词,于是静默,既然三爷来,便是来倾诉的吧。
容谋喝得畅快,脸上红热一片,转头来看着黝黑淳朴的子骋,忽而又大笑,拍着子骋的肩膀道,“你小子这般憨厚,却也是情种一个。为了我那妹子,眼睛也不眨地就跟我回来了,哈,你若能与卉儿成亲,那一顿喜酒我一定要喝得不醉不归。”
子骋道:“愿能得偿所愿。”
“一定能!”容谋感慨万分,“你们彼此这般看重对方,我相信你们一定能在一起,我这里……大概渺茫了。”
“三爷……也有心上人?”子骋是有些讶异的,毕竟容三爷浑名在杭城家喻户晓。
“有,你也认识。”容谋转着手里的被子,想起采薇,想起她方才一身的伤痕,容谋忽而变得柔和,眸子里的眼神也透着哀伤。
“三爷方才说与我同命相连,难道也是因为想与心上人在一起很不容易?”子骋问,又似乎是一句鼓励,“再难,能有子骋与天家争夺来得难?”
容谋确被一激,倏地来看子骋,好似幡然醒悟,说道:“是啊,你和卉儿面对皇室的强权尚且对未来充满信心,我何必自怨自艾?我只是过不了娘那一关,可我又何尝会拗不过她?”
子骋摇头,“若真是如此,三爷不会这么烦恼。”
容谋的激动消减泰半,心里一直顾忌的那个问题跃然眼前,其实他真正顾忌的,是采薇的感受,他再不愿去强迫谁,再不愿芬儿的悲剧重演。所以经历今日这件事,便知道采薇只怕是更不会点头了。
“你和卉儿都在努力,所以你们有奔头。可她不点头,我什么也不敢做,只要她点头,就是千难万难,我也不怕。”容谋心痛地说了这一句,拿过一壶酒猛灌,渐渐地也不再喝,而是淋在了脸上,末了将酒壶掼于地上摔得粉碎,怒而吼,“一个人想从头开始,就这么难?”
子骋没有在意,安静地看着容谋发泄,心里则想着他的雨卉。他明白,一个浪子想回头很难,两个身份悬殊的人想在一起,更难。但是,迎难而上的人生才有意义,一辈子畏首畏尾,老来的记忆定将是一片空白。
如是想,拿起另一壶酒,斟酒两杯,一杯举向容谋,说:“三爷,今日无醉无归,明日醒后,做咱们该做的事。”
容谋回头怔怔地望着这个面目憨厚但心智沉稳的少年,须臾后,接过酒杯,对子骋道:“若事成,将来我们一起办喜事,我容谋娶妻、嫁妹。”
忽而雷声隆隆、乌云压城,似有阵雨将落,容谋举杯朝天,“我容谋起誓,今生不负采薇。”说罢饮尽杯中酒。
天空似有回应,又一阵雷声过后,黑云退散,滴雨未落。
然而京城未落的雨,却在国之南疆越下越大,使得路途泥泞湿滑,更让西摩的灵车几度险些翻滑。
“将军,我们停一停吧,这路走不了了。”雨中,一名亲兵在车后高声喊容许。
容许勒马,抬头望天,回首道:“这雨不会停,若留在这里,前面的路就更难走了。”
可他的话音才落,只听“嗖”的一声,一道黑影穿过密集的雨丝,直奔容许的身躯而来,出于天生的机敏,容许侧身闪过,那道黑影便直奔西摩的棺木而去,待定睛看,原是一支利箭,而箭之凶猛,于棺上入木三分。
“保护将军!”虽然只有三个兄弟,但大家的第一反应,仍是确保容许的安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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