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着如珍如宝缓缓走在回廊里,另一侧同时走来一个小太监,手上捧着精致的锦盒,德恩闲来无聊,问道:“是什么要紧的东西,本宫替你送到母后面前吧。”
小太监恭敬地答:“内务府新送来的香料,娘娘最喜欢的那种,要特制才行。从前的快用完了,又赶着做出来的。”
德恩顺手打开,一股幽香从蜡纸下透出来,闻着有些不适意,便也懒得打开那蜡纸,说道:“交给如珍,你玩儿去吧。”说罢提了裙子入殿,往母亲的寝室去。
自从那日听见母亲和嬷嬷的对话,德恩这些日子常常细心留意母后的言行,可却再也没发现她的言词行动里有对丈夫的不满之处,且瑜贵妃那边日日推病,不仅宫门紧闭,越发连六宫事务也交付其他妃子打理,更莫说唤自己去商量这些了。可这件事一日得不到解决,德恩就一日不得安心,她还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延叔说,她绝对不要丈夫一去不返。
蒋皇后见女儿来,展了温柔的笑脸,说道:“听说容小姐病好了,婚礼不必延期了。我还想着你母妃是不是着急这件事病倒了,如此她可该放心了吧。”
“是啊,好事多磨,相信太子哥哥的婚礼能顺顺当当地举办。”德恩说着,坐下,转头看如珍将香料交给母亲的宫女,那宫女忙不迭地在香炉里点了一把。
“今日御膳房送来几道江南点心,我嫌甜不入口,你一会儿挑几样好的送去瑜贵妃那儿,问一问身体如何,说母后也问候她。只是我这里身子慵懒,不便在宫里走动,就不去看她了。”蒋皇后悠悠地说着,细细端详女儿的脸,笑道,“霖儿,母后瞧你最近总有些魂不守舍的,是不是担心驸马?”
德恩心中一紧,诺诺地点头,勉强笑着说:“儿臣什么心思也要不过您的眼睛。”
“傻孩子!”蒋皇后嗔笑一句,继而细瞧女儿半刻,仿佛意味深长的说,“往后就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将来我们霖儿一定不会再为驸马操心了。”
德恩心里大慌,努力强迫自己在母亲面前笑,“母后再说,儿臣要不好意思了。”
“傻丫头。”蒋皇后大笑,忽感乏累,对女儿道,“去吧,去替母后看看瑜贵妃。”
德恩如欲大赦,忙答应下,带着如珍等捧了点心出去了。
嬷嬷端了碗汤药来给皇后,笑道:“但愿驸马这一次回来,能真心真意待咱们公主。”
蒋皇后笑而不语,接过药碗喝了一口,正闭目让那药汁缓缓从咽喉流入身体,突然觉得腹内翻江倒海地绞痛,胸口一闷,气堵在咽下上不来,慌张中奋力一咳,一口黑血从口中喷出,洒在了乌黑的药汁里。
一声清脆,蒋皇后手里的药碗摔在了地上,细瓷四散。
“娘娘,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嬷嬷大惊。
“咳咳……”蒋皇后又咳了几声,嘴角再次溢出黑血,她厉颜冲着嬷嬷道,“不许声张出去,不能叫任何一个人知道。”可话刚说完,又是“哇”的一口鲜血吐出来。
“不行,奴婢不能听您的。”嬷嬷吓坏了,转身就朝外面跑,嚷嚷着喊太医。
蒋皇后已无力阻止,视线愈发模糊,昏沉沉,只见那香炉里一缕青烟袅袅。
德恩这里才走了半程,就被宫女追上拦下,得知母亲呕血,德恩惊慌失措,拔腿就往回跑。继而太医陆陆续续进出坤宁宫,皇后暴病一事,一时间传得后宫皆知。
皇帝得知后也姗姗而来,进门时见江玉娴陪德恩坐在一侧,孩子嘤嘤哭泣着,不禁问:“怎么,皇后不好?”
江玉娴难过地点头,放开德恩,来到皇帝面前,低声道:“太医说,怕是好不了了。”
德恩听见这句话,一时悲痛,放声哭了出来。
“朕进去看看。”皇帝也无可奈何,也不想喝止女儿悲伤,便独自进殿去。
德恩起身来相送,正抹着眼泪转身过来,却好像看见笑容有一瞬间在母妃的脸上出现,那笑,甚为得意。
江玉娴尚未察觉,反热情地上来哄德恩:“好孩子,母后不会有事的,别太难过。”
“是……”德恩无力地应了一声,只觉得脑袋一片空白,眼前的人,是这样陌生。
于是,皇后重病的消息自宫内传出,礼部着钦天监测算星象吉时,上奏皇帝谓:皇后染病,凤鸾星横冲,皇室子弟七七四十九日内不宜婚嫁,否然将冲撞帝王紫微星象,动摇朝廷根基。
皇帝对此深信不疑,旋即下令,太子婚礼延后举行,何日待定。
朝野哗然。
容府内,周红绡知道这消息,连忙来告诉女儿,说道:“你放心休养吧,不急着行礼了。”
虽然这婚礼终究要举行,可不赶着眼下就办,雨卉到底松了口气,答应母亲后,便继续低头绣她手里的活计。周红绡看着,那是一块素白的丝绸,女儿正用黑线细细地描绣翠竹花样,做得那么认真,那么仔细。不敢打扰她,周红绡默默地退出去了。
房门被合上,雨卉拆下了手绷,将那柔软的丝绸捧着,慢慢走到穿衣镜前,双臂轻抖,素白的绸缎被撑开,继而轻盈地落在了雨卉身上。
镜子里的容雨卉,一身素白,或见尚未绣完的翠竹若隐若现,纯净之中,浓浓地哀愁四溢。
“子骋!”轻轻唤了这个名字,雨卉再一次陷入悲恸。
入夜,今日的金陵城也下了一场大雨,凌云书院内,学子们上了晚课,纷纷回生舍歇息。清秀儒雅的年轻子弟们,穿着洁净的白色广袖深衣,举止间衣袂飘飘,言行里书卷气浓。凌云书院不愧为天下第一学府,一切竟在其中。
此时,一个肤色黝黑浓眉大眼的学生最后从课堂里出来,他就是此次择生考学的头一名,而凌云书院素昔有惯例,头一名的学生,需打扫课堂一整年。为的,就是戒除此等优秀才子的骄气。但先生们很快就发现,钟子骋这个孩子,身上从来就没有骄气。
“钟公子。”一个书院的年老侍者来到钟子骋身边。
“向爷爷,您喊我子骋就好了。”钟子骋笑着,帮着向老拿手里提着的水桶,又问,“向爷爷找我有事?”
向师傅四下看了看,低声道:“书院是有规矩的,除了初一、十五外,学生是不能接待访客的。今日是十五了,所以我才来告诉你。书院外有一个少爷找您,好几天了,碍着规矩我不能告诉您,也不能放他进来。问他是谁,也不肯回答。钟公子,您自己去看看吧。”
“好,麻烦您了。”钟子骋应下,先回生舍放了书本,换下上课时穿的白衣,便匆匆来到书院大门。
向师傅也到了,见钟子骋来了,忙向书院外的一个男人喊:“这位爷,我们钟公子来了。”
子骋望过去,不禁愣了,缘何这个时候,三爷会来到金陵?
容谋立在门外,衣袍的下摆湿了一大片,大概是白日里淋雨所致,一见钟子骋好好地立在面前,可谓心花怒放,跑上来重重一下拍在子骋的肩头,大笑:“好小子,好!好!哈哈哈……”
子骋一脸莫名,不知这位三爷,又闹得哪篇文章。
“怎么样,我们找个地方说话吧。”容谋说。
子骋见容谋一身狼狈,说道:“还是先陪三爷去换身衣服,您这样会着凉。”
容谋低头看看自己,也笑了,一边拉着子骋往外走,一边乐呵呵笑:“来,我们边走边说,好多故事呢,这辈子我算开了眼界了。”
钟子骋莫名地跟着三爷离开了书院,对于京城所发生之事全然不知的他,不知听完容谋的“故事”后,会作何反应。
数日后,蒋皇后的病不见有任何好转,依旧昏昏沉沉、时醒时睡,清醒时痴痴呆呆,睡梦里喊打喊杀,因有钦天监凤鸾星横冲一说,人们议论纷纷,不知是谁冲煞了皇后。
德恩连日照顾母后,少食少眠,形容憔悴神色戚哀,还要应付妃嫔们的寒暄问候,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可看看自己身边,除了如宝如珍还能信任,谁还值得托付?
“公主,贵妃娘娘来了。”嬷嬷悄悄地进来告诉德恩,江玉娴前来探望皇后。
“请娘娘进来。”德恩说着,起身扶了扶发髻,挽上披帛迎接出来。
江玉娴款款进来,见了德恩便道:“好孩子,你瘦了很多。”
德恩含笑点头,默默地将母妃引到母亲床前,只听江玉娴叹气:“这些御医平日自视医术高明,真正要用时,一个个都只会摇头,实在气煞人。”
“母妃息怒。”德恩礼貌地说着,“母后今日好一些了,方才醒来吃了碗药了。”
“如此最好。”江玉娴叹,又温柔地抚摸德恩的面颊,心疼道:“你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体,别累坏了,一些事总有宫女去做,你但凡尽点心就够了。你若累病了,姐姐她会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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