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越发深了,远处偶有爆竹声传来,却愈发衬出富丽华贵的永嘉王府静得骇人,恒聿和容许以及吕俊带人来到时,只见王府大门洞开,里头有无数的火把摇曳着,却听不见一人说话,静如无人。
让吕俊带着飞虎营的兄弟在门外等候,恒聿和容许两人不带一兵一卒地进入府内,才发现这映红了天际的火把是由永嘉王府的下人所持,管家则立在众人之首,他乍见容许二人,着实一惊。
“见过驸马爷,见过容侯爷。”管家打着笑脸迎上来,却被恒聿问,“这是做什么,大门也开着,不必防贼?”
“呵呵……是王爷吩咐的,迎……迎福、福气。”也不知那管家如何编排出这套说辞,却也结结巴巴地说完了。
“太子在不在?”容许没工夫与他耗费唇舌,就着阵势,即便太子不在,若说允湛这里没事,又有哪一个肯信。
管家竟似不怕死的,睁眼瞎说,“太子?容侯爷不记得了,太子在金陵读书啊,不是说过年也不会来嘛。”
容许冷眉相对,眼神如刀,“那管家可否告诉我,你们这么多人立在院子里,做什么?不会是迎福气?”说话时,已朝恒聿递过去眼神。
恒聿会意,径直就要往那屋门紧闭的厅堂去,管家急着要拦,肩头已被容许有力地抓住,“管家不必着急,驸马只是去给王爷请安。”
那一群手持火把的人不由得蠢蠢欲动起来,那管家神情复杂,似乎在犹豫是否要吆喝众人动手,因为容许二人毕竟位高权重,倘若莽撞之下伤了他们,将来反更不好说了。可那些下人未必明白这些,有几个见管家被挟制,已按耐不住要冲上来了。
事态正往糟糕的局面发展,这边恒聿已快步到了门前,刚想伸手推门,屋门却先开了,里头的光亮乍然投射出来,刺得恒聿睁不开眼睛。
立在远处的容许等人却看得清楚,开门出来的,是那年少的太子——允澄。
容许抓着管家肩膀的手感到一阵阵的颤动,才发现,那管家竟在浑身打颤。
待得恒聿定神来看,只见允澄发髻松散,衣袂残缺,袍子的下摆染了鲜红的血,甚至一滴滴地往下淌……
“殿下,出……什么事了?”恒聿的心松过一刻,因为允澄完好无损地立在他面前,便意味着太子无事,可他身染鲜血,又不可能真的无事。
“没什么,皇……不,永嘉王允湛意图刺杀本宫,方才几番争斗之下,本宫不幸错手将他毙命。”允澄神情淡漠,继续缓缓说,“你们派人……派人去把刑部、宗人府、大理寺等等都喊来,这里是命案现场,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本宫需要接受何种惩罚,担负怎样的责任,得有一个公论。对了……你们也该告知父皇。”
恒聿凝视他片刻,听他将这些话一字一句说出口,心里一点一点地凉下来,之前的确不曾察觉,太子所说“我要杀了他们”,这他们,竟会包括他的兄长,那其他人呢?难道他还要继续开杀戮?
“驸马!”允澄见恒聿没有反应,抬眸看了一眼,见他似心神不在,未免失望,故而又朝四周望,见到立在人群中的容许,面上掠过满意之色,“容将军,按本宫说的去做吧。”
容许这里早已放开了管家,与允澄对视的那一瞬,心中万般感受,他不甚清楚允澄究竟受了什么刺激,但如今允湛已死,死无对证,如果允澄不说,便谁也无法知道他们兄弟之间发生过什么。可允澄是太子,一个弑兄的太子,能服众得民心,一统大业吗?
“呵!我多虑了,他是未来的帝王!”容许心里自嘲一句,继而朝允澄躬身抱拳,领命而去。
这一夜,京城的宁静被完全打破,太子手刃兄长的消息迅速在各级官员之间游走,皇帝拖着病体亲临永嘉王府,父子二人关起门来谈了许久许久,到后来,竟听见皇帝苍白的笑声从屋内传出。
很快,京城言论,永嘉王允湛,死有余辜,太子微服回京,为的是替皇室除孽。又有言论,说皇帝心老,意欲放弃江山,禅让皇位于太子,如是云云,一时间闹得满城风雨。
而女人们,唯有静静在家守候,他们关心的,仅是丈夫的安危。
容许回到家时,天已微亮,空中细细地飘着雪花,没有起风,悠悠扬扬,倒自在得很。迎面遇上采薇,姑娘笑:“小姐才睡着,二爷不如去其他屋子睡一觉,您这会儿回去一定惊醒了她。不如都踏踏实实睡一觉,中午起来也有精神。”
“不睡了,还要赶回朝中,一大堆的事儿,今日何时回来也没个准。”容许笑答,“我不去扰她,你替我拿衣裳去厢房,我换了衣服便要走的。对了,她起了告诉她,我们都没事。”
采薇会意,麻利地去取容许的朝服,又要张罗一些茶点,便离了去。
容许悄身走到卧房外,从微开的窗缝往里头看,但见妻子合着衣裳半躺在床上,似熟睡了,却不忘揽着女儿。母女二人静静地睡得香甜,外头的纷扰血腥残酷都不能打扰他们,想到这些,容许心里宁静了许多。
不曾想过允澄会变得如此残酷,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一件什么事,在容许看来允澄如今会这样对待兄长,将来他也会用同样的办法对待另外的人,他是未来的帝王,这一点无法改变。到如今,自己所坚持的那些,还和从前一样吗?自己还要继续像忠于老皇帝那样辅佐这个年轻的帝王吗?当初追求的究竟是沙场上的豪迈,还是如今的“权臣”二字?
“京城,终究不适合我。这更不是我所向往的生活。”容许心内轻叹,“未儿,我应该让你过得幸福,而不是终日提心吊胆。”
“二爷,都妥当了,您换了衣裳顺便吃些东西吧,要是知道您吃过东西了,小姐能放心许多。”采薇悄悄而来,立在容许身后低语。
容许哂然,心情似好了许多,回身来,见采薇眼眉间益发灵动美丽,念及弟弟对她的钟情,不禁笑道:“薇儿,愿意再跟你家小姐下杭城吗?”
“二爷的意思是……”采薇一时不解。
容许笑道:“比如……和你家小姐做妯娌。”
采薇一愣,面上红晕骤起,赧然垂下了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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