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佟未在哭,喘不过气说话,呜咽着,抽搭着,抬起一张泪水肆横的脸,忽而用双手捂住面孔,口齿不清地慌张:“我很丑,我变丑了,对不对?”
“大夫说会好的,还会和从前一样漂亮。”容许的胸前似压了一口大石,看见妻子手背上狰狞的划痕,不啻在他的心里刀剜剑剐。心疼地捧起佟未的手,嘴唇轻柔地吻过每一道伤口,“不管你变成……”
“呸!快呸!”佟未脸上还挂着泪水,竟瞪起眼睛,“不许说那种话,我才不要变成什么什么样子,不许说。”
容许不理,反掀起被子,将佟未的睡袍轻轻撩起,但见脚腕上是深紫的勒痕,膝盖上是擦破的皮肉,本玉雕一般洁白纤柔的腿,此刻伤痕累累。
佟未自己也骇得不轻,慌忙去遮盖好,口中嘟囔:“我不疼,不疼了,你别担心。”
“未儿。”容许浓眉紧蹙,“那一刻你恨不恨我?”
佟未怔住,半晌回神,却是点了点头,极轻地答复:“恨,恨死了。”
“恨死了?”容许反问。
佟未撅着嘴,点头,又摇头,一下钻进丈夫的怀里,“不要再提那件事好不好?一辈子都不要再提,我不愿想起来,想起来……我就害怕。”说至此,佟未又忍不住哭,她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害怕,一想起那个禽兽的脸,浑身都会颤抖。
如此让容许又愧又恼,愧自己让妻子受苦,恼自己不懂体恤娇妻,他一时不敢说话不敢动,很怕说错什么做错什么,又勾起佟未的伤心。
哭了一阵,心情渐渐平息,佟未霸道地扯了丈夫的衣领擦眼泪,一双布满伤痕的手忽的捧起了容许的脸,说话时还会因哭过而抽搭,却振振有词,“我爹娘骂你了没有?”
“嗯。”容许点头。
“怕了吧?”佟未一脸骄横,她时而哭时而笑,若不知个中缘由的人乍见到,指不定以为这女子精神不太好。
容许认真地答:“怕极了,我怕你爹娘一怒之下带你走。”
“那是当然,我爹娘若当真生气了,一定会带我走。我若跟他们走了,你怎么办?”
“再娶。”容许答得干脆,便瞬间看到妻子气白了一张脸,眼珠儿几乎要瞪出来。
佟未一把将丈夫扑倒,挥着拳头凑上去,“容许你完了。”却磕着了身上的伤,吃痛之下忍不住喊了一声,身子也无力地软了下来。
容许心疼,轻柔地将她抱起,哄道:“逗你的,小心一些,莫要碰到伤口,待你好了随你处置,让你受这样的苦,我一辈子也还不清,我从今往后以你马首是瞻,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
“你就哄我呗,明知道我舍不得叫你为难,再怎么执拗,到头来还是依着你。”佟未在容许的身上腻蹭撒泼,好似穆穆那般手脚不停,“你说,嫁给你这么久,哪件事不是听你的?我有做主的权力吗?”
容许凝神想了想,“我们丫头的名字,不就是你起的?”
“错!我本是起来做乳名的,还不是你侄女求你定这个做大名,你才点头的?我有没有也说过要拿这个做大名,你同意没有?”佟未占了理,愈发厉害起来。
这回没有笑,容许静静地端详妻子片刻,缓缓地问她:“我情愿你哭你发脾气,看到你想法子逗我开心,就越觉得自己是个混蛋!你一定要让我内疚?”
佟未乐了,捧着丈夫的脸说:“你自己讲的啊,我可没骂你,往后跟我拌嘴不许胡乱诬陷我,说是我骂你的。”说着,语调神色皆柔和下来,“你是傻子呀,我做什么要恨你要怪你,能清清白白地回到你身边,我已经念佛了。这里头是有你的错,可这是你想的你造成的吗?我若揪着不放,自己痛苦,你们难过,大家还活什么呢?那我还配做你的妻子吗?”
“这辈子,我从没这么后怕。”容许说着,大手将佟未藏在怀里,他不敢想如果失去佟未,天是否会塌陷,有这样的心思很没出息,可谁又一辈子出息了?而那封充满挑衅的信,更让他芒刺在背,不晓得会不会又因自己的疏忽,妻子再一次被掳走。
厅堂里,佟家父子已准备离去,佟淮山留下妻子说:“容许这几天会很忙,你留在未儿身边,她浑身的伤也不便跟我们回家。我会让少祯少祺常过来看看。”
“你们回去吧,这里有我。”何美琦应道,“等丫头好些了,我便带她也回来,我晓得你们这些日子又有大事情要做,我们女人只有担惊受怕的命。”
佟少祯笑道:“娘这话可别叫我妹妹听到,她那里开明得很呐,您瞧受了这么大的罪,都不带哼一哼的,这才是我妹子!”
“就你贫,好好照顾你爹,回去吧。”何美琦嗔笑,送走丈夫和儿子,径直来了采薇那里,见她正和烟云逗孩子玩,便道:“我不便对这里的人吩咐什么,你让他们烧热水,一会儿给你家小姐洗个澡。”
采薇应下,出去许久,回来却挽了何美琦红着脸道,“安排好了,不过小姐说她自己洗。”见何美琦一脸疑惑,不禁急道,“老夫人,您真不明白……”
某镇,客栈,容家一行人包下所有房间,各自安顿。彼时如惜正与周氏等聚在孟筱悦屋子里说话,提到落霞一路上都闷闷的,这会儿容谋正亲自给她送饭去了。
孟筱悦劝如惜放宽心,不要太计较。正说着,云佩大摇大摆地来,立在门口冷声道:“姨奶奶,老太太要见你。”
如惜闻言发愣,又不敢耽搁,在云佩的催促下匆匆来到冯梓君的屋子,她生性胆小又怯冯氏威严,故而一直低着头,不敢说话。
冯梓君支开云佩等,将如惜招到身边,却是一副和颜悦色,挽着如惜道:“这事情想着了便要急着告诉你,如惜啊,这一次我们回杭城,我是不打算让谋儿再回京了,那些生意能值几个钱,不要也罢。好孩子,我要圆的这个心愿,需得你帮助,你可愿意帮我?”
“老夫人,您吩咐便是了。”如惜句句小心,噤若寒蝉。
冯梓君道:“你知道要留下男人,唯一的法子……”她说着,拉了如惜凑近,附耳低语。
片刻后但见如惜双颊飞红,眼神慌张,怯懦地低头急语:“不敢不敢,奴婢不敢,三爷知道了一定会恼,他的脾气您是知道的,顶讨厌人家强迫使心计。老太太,若奴婢这么做,三爷会恨我恼我,甚至一辈子都不理我。”
冯梓君冷眼瞪她,哼哼道:“那么……你不怕我恼了,撵你走,让你和你从前那主子一样?”
如惜倏地跪下来,哭着央求,“求求您,千万不要撵我走。”
“那不就成了,我又不要你做什么坏事,何况这不也是你所期盼的,你敢说不是吗?”冯梓君语调幽幽,瞥了眼如惜,看她形容颇有几分扶不起的模样,心里不免泄气,但一时觅不到合适的人,也只能巴望这小蹄子,便不再小题大做,只挥手道,“一路上日子长着呢,你且自己保养着,时机成熟了,我便唤你。下去吧。”
如惜嘴巴一张,可终究不敢说话,皱眉抿起嘴,磕了头便退了出去。因一路低头走路,不小心和雨卉撞了满怀。
见她脸色苍白额头冒汗,雨卉奇道:“天那么冷,你怎地冒汗?病了吗?”
“不是、不是。”如惜慌忙解释,讪讪一笑,迅速离了去。
“如惜姨娘总是这么可怜,一定又被老太太说了什么了。”紫兰在一旁嘀咕。
雨卉道:“这也是她自己选择的。”继而催促紫兰、青兰,“指不定很快就要上路,刚才小二说这条街上的书店新书最全,我们快去才是。”
两个丫头明白小姐的心思,三爷说预备取道金陵回杭城,这一路小姐怎能不早早做好准备,遂都来讨赏买糖吃,三人说说笑笑出了店门。
屋子里,孟筱悦正收拾女儿换下的衣服,却见女儿在箱子里翻腾,不免责备:“不要把东西弄乱了,我们很快就要上路的,你告诉娘你找什么,娘给你拿。”
“我找赵伯伯给我的小娃儿,娘你带上了吗?会不会留在京城里了?”楚楚口中又不经意地冒出那个赵姓的伯伯。
孟筱悦大惊,上前一把抱住女儿,“小声点,娘不是叮嘱过吗……”话未完,初蔓捧着衣裳推门进来。
“初蔓,你在门口守着,我一会儿叫你。”孟筱悦匆匆吩咐,待一脸莫名的初蔓离去,她扳着女儿的身子一字一句地叮咛,“娘最后一次告诉你,不许再提这个人,他送你的东西娘没有带来,都留在京城了。哪一天楚楚长大出嫁了,你若想要再派人去京城的宅子取,娘不拦你,但眼下不可以。如果楚楚心疼娘,从今往后绝不再提这个人,记住了吗?”
母亲很少这样严肃,但心里又明知道是提不得赵伯伯的,楚楚无奈,只能红着眼睛,满面委屈地点点头,算是答应了。可心里,却一百个不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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