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楼之巅,露台之上,一抹雪白翩然而起。长绫当空,挥洒得如云如雾,纤体细腰,辗转间柔若无骨,那一舞的绝美和凄凉,动人心扉。
回想那一夜响彻长空的吟唱,字字融心、句句入怀,胡白舞若非娼门之女,这番才情只怕在京城也无人能媲及。
“绝世独立,又这般痴情。”佟未轻轻一叹,还欲再睹这今世难见的曼妙舞姿,那楼顶的一抹雪白,却如绸缎一般绵软地衰落。
“不好!”佟未惊呼,疾步往翩翩小筑里去。
三香与四荷却还愣在原地,一个呆呆地问:“不是说老爷死后,四姨太发誓再也不唱歌再也不跳舞,否则天地难容。”
“别胡说。”一个老妈妈叮咛了一句,带着大家尾随佟未进去。
赶至卧室,晕厥的胡白舞已经醒来,水秀拿放了薄荷的荷包给她嗅,一边凉着一碗乌黑的药汁。
“二奶奶来了。”胡白舞挡开水秀,许是希望保有最后一些体面,她不着痕迹地将荷包藏匿起来。
佟未挥手示意众人下去,“我会照顾四姨娘,三香回去告诉柳妈妈,说我要她派人去请大夫。”
“不必了。”胡白舞气喘急促,努力将一句话说完,“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再多的大夫也不济事。”
佟未不强求她,待众人离开,她才缓缓道:“二爷带兵赈灾去了,恐怕要到秋天才能回家。昨夜二爷来看您,可是您没有醒。”
“他来了,我却看不见。”胡白舞凄然一哂,幽幽握起佟未的手,“我知道,这终究是一段孽缘。”
佟未凝视她,不知如何开口安抚,只低低地道:“姨娘是哮症,还是不要再跳舞,保重才是。”
胡白舞不以为然,惨惨地一笑,继续道:“老爷去世时,我曾在灵前发誓,这一生不再起舞吟唱,若违背誓言,天诛地灭。但得知二爷奉旨娶妻后,我却不想再遵守这个诺言。我想再为心爱的人唱一曲,为心爱的人舞一段,即便灰飞烟灭,也值得。”
见佟未奇怪地凝视自己,她笑道:“并非老爷逼我发誓,而是他知道我有宿疾,不唱不舞,易于保养。二奶奶……我不是狼心狗肺之人,老爷对我的好,我毕生不忘。”
佟未颔首,并不急于将一些往事告之,今日来,纯粹想看一看她好不好。
可胡白舞却急于说话,她握着佟未的手道:“二爷秋天才能回来,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那夜的歌他一定能听到,可今日的舞蹈,即便我站在最高处,也怕他根本看不到。二奶奶,如果我死了,你一定要告诉二爷,方才的舞蹈,是我最后为他跳的。告诉他,九年前我第一次在容宅起舞时,他专注的眼神,我铭刻于心。”如此激动地说完这么多话,胡白舞剧烈地喘息起来,分明是好好的一个人,却似乎被人扼住了咽喉,任凭如何用力,也喘不上一口气。
佟未四处寻找那一只荷包,终于在枕头下摸索出来,一壁帮着胡白舞平喘,一壁道:“四姨娘既然用情如此深,为何不保重自己等二爷回来?”
胡白舞许久才缓过来,涨红一张脸无力地看着佟未,“我……愿意等,可天地不容我,这个家……也容不得我。”
“四姨娘。”佟未心中酸楚,神情却更多严肃,“谁都有过去,我不会在你和二爷之间痴缠计较。但是四姨娘你必须明白一件事情,我相信,你在容宅的第一次起舞,那样专注看你的人并非只有二爷,老爷,甚至大爷、三爷,大家一定都这样看你。只是你选择了去看二爷,但也因为这个选择,注定了一生的错误。不是天地不容你,也不是这个家不容你,是你自己由始至终容不下自己。”
胡白舞惨然看着佟未,无力地挤出几个字,“什么意思?”
佟未款款起身,“我的意思是,其实四姨娘你爱自己胜过爱别人。为了你所谓的爱,让二爷整整九年生活在闲言碎语和无奈中。而你,则一直活在自己臆想的世界里,对于他所承受的烦恼痛苦一无所知,却仍旧固执地冠冕堂皇地称之为你对二爷的爱。四姨娘,你是不是把爱情看得太简单了。”
胡白舞目瞪口呆地看着佟未,可容不得她想什么、问什么,一个老妈妈已急匆匆地跑进来,“二奶奶,快些去正院,老夫人急着找您。”
胡白舞转而不屑地一笑,“二奶奶自己也保重,小心你的婆婆,你也才病愈,她却不会怜香惜玉。”
佟未没有应答,只是转身离去。但心里的担忧却一层层加重,在她看来,胡白舞当真是等不到容许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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