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解开皮毛大氅的系带,林飞凤深吸一口气,抬步往婆婆的屋子里去。
京城里,佟未正在自己从前住的闺房里柳眉紧锁地与丈夫对弈,这是作为补偿才得来的一局棋,通常只要不想自寻烦恼,是不会有人要和她下棋的。
当然,佟未本是想好要等丈夫来了后对他大发脾气,可一见匆匆赶来满脸疲惫的容许,就什么脾气也没了,更容不得爹爹和哥哥们占有他太久时间,待一家人吃了晚饭,便拖着相公回闺房去。
看着妻子娘家的人一个个捂嘴偷笑,容许已尴尬得脸红,妻子那里却毫无顾忌,怎么高兴怎么来。
“不行,我要悔棋。”此刻佟未故伎重演,蛮横地双手挡住棋盘,一定要丈夫答应让自己,方肯罢休。
容许道:“下棋如总是让来让去,还有什么意思?凭真本事杀上一盘,才有意思呢。”
“可我就觉得这样更有意思,容将军意下如何?”佟未得意地看着丈夫,一副不容回绝的强硬。
容许再次投降,他可不想在岳父家里因妻子耍赖推洒棋子而惹得上上下下都来围观,就是妻子在父亲兄嫂面前对自己好不遮掩的亲昵,已经让他“抬不起头”了。
“罢了,让你悔棋,下不为例。”
佟未扬着手里的棋子,摇头晃脑道:“一个‘下’字,何其妙哉,君不知‘明日复明日’之说?”
容许不理她,待她落子,目观棋局一手捻棋,口里不经意地说:“采薇讲你们来的路上遇见恒聿了。”
佟未心里咯噔一下,没好气地咕哝:“一定被收买了,死丫头。”
“那条路走到尽头,便是皇城了吧。”容许落下一颗子,抬头来看佟未,“他大概去接公主回家吧。”
佟未真的有些不悦,冷声对丈夫道:“他接也罢,不接也罢,与我毫无干系。世界很大也很小,随便走到哪儿都会遇到熟人,可碰上了为什么一定要见面寒暄点头说笑?真真奇了,还有你,这两天做什么老提他?不会也是偶尔碰巧吧。”
被如此一问,容许唯有沉默以对,他不晓得怎么跟妻子开口说,他是有点吃醋,有点放心不下,自然是放心不下恒聿。
“哼,你若再提,我就叫人回杭城把宥园里四姨娘的画像全拿过来,把家里四面墙统统贴满。”佟未生气了。
容许忍不住笑了,“那些画像,好像都在四姨娘出殡那日烧了。”
“我自己画。”佟未哼哼,又将手里的棋子扔进棋碗,“不下了,一点意思也没有。”然一下子站起来,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金星乱跳,若非丈夫及时上来抱住,一定要跌倒下去了。
“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总想着他对你……唉,是相公吃干醋,好未儿,不要生气了。”容许慌得不行,妻子如今可是最最要紧的时候,怎么舍得她动气。
听了这话,佟未才释然,待神清气爽,忍不住娇嗔:“我这里的下不为例,可只说一遍啊。”说罢笑起来,柔柔地腻到丈夫怀里。
“不下棋了,早点休息吧。明日我也要上朝,和岳丈还有哥哥们一起去。”容许说着,要抱妻子去床边。
佟未不悦道:“你才来几天呀,老皇帝就要烦你,什么事也不说清楚,叫人成天吊着心。那明天你来这里接我,还是我自己回去,或者,我们还住这里?”
“自然要回家,咱们在,岳父和岳母总要为你操心,不如我们回去,我让陆管家找几个可靠的接生婆和老妈妈在家里照顾你,也一样能周到。”容许很少这样详细地解释一件事情,而他知道,这么说,仅为了掩饰自己不敢告诉妻子的另一个原因,是他不希望住在岳丈家里,无形中给岳丈带来麻烦和压力。
佟未自然想不到这一点,倒乐呵呵地答应了。又吵着说要去看雪,容许拗不过,将妻子裹得严严实实后,才扶着她上了露台,迎面吸进一股子寒彻心肺的空气,反倒更冷静,更精神了。
京城另一隅,宰相恒启丰的宅邸,书房里灯火通明,恒启丰习惯儿子们每晚来道晚安时与他们议论几句朝政,今夜因京中官员你追我赶地涌往容府问候节日而因引出许多问题,父子几个一聊,竟忘了时辰。
江玉娇带着长媳过来,在门外道:“老爷,明儿一早的朝会,时辰不早了,您歇息吧,让儿子们也早些睡才是。”
“知道了。”里头恒启丰的声音略嫌干涩,便听到杯盏摩擦的声音,须臾后,书房的门开了,长子和次子前后出来,唯独不见幼子。
江玉娇有些着急,她此来不为长子、次子,实在是不想丈夫占用幼子太多时间,毕竟德恩公主今日第一天回来,不好再叫人家孤零零在卧房里等候。
“娘,父亲要和三弟再说几句话,他让儿子们送您先去休息,他说他明白的,要您不必操心。”
恒靖扶过母亲,将父亲的话复述一边。
江玉娇无奈,她不敢违背丈夫的意思,只能点一点头,与儿子们离开了书房。
这边厢,恒启丰正问儿子:“我今日听你娘说,未丫头怀孕了?”
恒聿垂着脸,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可有可无地应了个“是”字。
“你与德恩成亲,不比他们晚多久……”恒启丰说得很慢,他不想后面的话由自己说出口,他希望儿子能明白。
恒聿漠然地开口:“父亲,其实德恩她还很小,甚至还像个孩子,这些事似乎不必着急。小未不同,她已经是大人了。”
“但帝后不会这么想,聿儿,为父知道很为难你,但你要明白,为父不能因为你与德恩一点儿女情长的问题被同僚在背后说闲话,抑或让皇上为此垂询。”恒启丰老眉冷横,双目微眯,“德恩今天看起来似乎很高兴,不论如何,你起码不能让她不开心,是不是?”
恒聿的手在袖子里攒成了拳头,恨不能直接扼断自己的手指来分散他的心痛,到底他恒聿,有没有那么一天能为自己而活?
“是,儿子明白,父亲请放心。”心痛之下,恒聿继续漠然,毫无情感地作答。
冷风透过窗户的缝隙漏进来,细细的一丝刮在脸上,寻风望去,那缝隙外,是无边无际的黑夜,虽然眼前看到的,仅仅是一条细缝。
夜深,万籁俱静,忽而短促地一声喊叫划过长空,但容不得人们去辨别便已消失。
卧房里,容许小心翼翼地看着睡在身边的妻子,她长长的睫毛还盖着美丽的眸子,似乎没有被惊醒,于是小小松了一口气。
然目光刚从妻子脸上移开,那里就柔柔地问了一声:“相公,你做恶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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