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书院,徐正庸径自去找项开闻为其方告假,容翊三人则各自回生舍,分开时,容靖叫住了哥哥。
恒亦宸虽识趣地先走一步,但还是听到了容靖说的话:“哥,明天我去看其方,你去不去,你要是不去,她问我我怎么说?你为什么不去呢?她一定很想见你啊,哥你去吧……”如是种种,一连不断地发问。
恒亦宸越走越远,渐渐就听不到容靖的声音。只是他没有回自己的屋子,而是在院子里等容翊,当他款步回来时,上前一步问:“白天的问题,你还没有回答我。”
容翊不悦,皱眉:“你问的什么?”
“我说你弟弟似乎比你更关心其方……”
“我们兄弟的事,与你无关。”容翊打断了他的话,平静地说,“你我的任务是找到皇后,其他的事与你无关,还是不要插手过问的好。恒亦宸,其实我也很奇怪,缘何你对我们兄弟之间的事,或对我的事,总是诸多关注。”
恒亦宸被噎到,一时无语,愣了半晌才说:“我以为你明白的。”
“我明白什么?”容翊不解地看着他,无语地一摇头,转身回屋子里去。
恒亦宸无奈,心中道:“殊不知若能看到你一点一点得偿所愿,我才敢有几分勇气去和命运抗争。我的顾忌总不会比你多,你若能,我如何不能?偏偏你们这里竟是剪不断理还乱,不知何日是头。”
这一边,容靖回到生舍,郭伟被吵醒,便告诉他乙班的学生晚上来这里找他,叫他明日下学后去问渠园集训,为初五龙舟竞渡做准备。却不料容靖那里收拾这个收拾那个,嘴里说:“不去了,我有别的事要忙。”
郭伟惊道:“容靖你又要走了?不是说好好念书的吗?今天你走的时候还好好的。梁其方呢?他知不知道你要走?”
“我不走,就是收拾几本书而已,瞧你大惊小怪。”容靖整理好书册,脱去外衣准备洗漱。
郭伟坐回床上,说:“真羡慕你啊,能文能武的,我武的不行,书也念得不好,有时候挺后悔来凌云的,在家那里我是最好的,来了这里就成了凤尾了。”
容靖已到屏风后用冷水洗澡,伴着哗啦啦水声回答郭伟:“你也有你的好,只是你没发现罢了,我不过是好动一些,有什么了不起的。真正的好男人……”他突然停住了,随即似高高浇下一盆水,合着水声说:“就不能让他的女人受一点点伤害。”
“容靖,你还是喜欢女孩子的对吧,我就说嘛,你怎么会跟梁其方纠缠不清呢,那些人就是眼红你们被徐夫子器重罢。”郭伟乐呵呵地说,“说到女孩子,我离开家的时候我娘说了,三年后我若考取功名,就立马给我物色媳妇儿,到时候你要来喝我的喜酒啊。”
“咳咳咳……”容靖那里被呛得半死,喝喜酒他才不怕,而是被郭伟前面那一句噎道,怎么办呢,他偏偏就对梁其方用情笃深,甚至难以自拔。但郭伟说得没错,他怎么能和其方纠缠不清?其方心里的人是大哥,而大哥……
夜深,月牙儿静静地悬在天空,光芒穿透黑夜,驱散心底的阴暗。
容穆穆的卧房里,籽如拿火折子点亮了油灯,引光来到小姐的床前,穆穆的眼睛是可以感光的,她微微醒转,便听籽如说:“小姐,该喝药了。”
“好丫头,难为你这样辛苦。”穆穆欣然,慢慢爬起来,须臾后便有籽如握着她的手,一起捧一碗温热的汤药凑到嘴边。
一口气喝下药,穆穆自己取帕子擦拭嘴角的药汁,籽如那里麻利地收拾了东西,坐到床边来,握着小姐的手讲:“喝了药不能马上躺下,我陪小姐说会子话。”
“你怎么没睡着呢?是一心惦记着我夜里吃药么?”穆穆笑语,伸出手摸索籽如的脸,感激这个小丫头对自己的悉心照顾,更说,“你放心,这点烫伤不打紧的,从前跟娘学厨艺的时候我也烫伤过,爹娘都不似你这么紧张呢,我不疼。”
“小姐若真的不疼才好呢,籽如辛苦一点怕什么。”籽如笑呵呵应着,又道,“小姐你知道的,我最贪睡了。今儿没睡着,是因为刚才外头不晓得谁失手摔了杯子,好清脆响亮的一声,就把我弄醒了。”
“是吗?兴许是哪个宫女不小心。”穆穆没在意。
籽如却道:“我趴到窗棂上去看,咱们屋子里黑洞洞的,外头一点光亮就特别显眼,我瞧见一个宫女慌慌张张地从梁姑娘屋里出来,然后听见里头有人骂了两句,但离得远听得不真切,不知说什么,再后来就看到公主和一个宫女出来了。那灯笼的光正巧打在公主的脸上,她不知道生什么气,可吓人了,我心里有些害怕,又不敢叫醒你,就一直没睡着,巴巴儿地等到这会子您喝药的时辰。”
“从其方那里出来?”穆穆听籽如的描述,略略感到不安。
籽如又笑嘻嘻说:“小姐,我觉得咱们三少爷对梁姑娘可殷勤哩,你说三少爷打什么主意呢?”
穆穆笑道:“你这小妮子,什么叫打主意?不兴你胡说八道。其方是个好姑娘,谁都会喜欢他的。”
“可是小姐,你又瞧出来没有?咱们大少爷和梁姑娘也很不寻常呢。”籽如还没有往深处去想,她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只是咯咯笑道,“我要是也能长得像梁姑娘那样好看,大概也会讨人喜欢了。小姐你知道么,梁姑娘是我见过敢和你比的漂亮女子呢。”
穆穆却再没有笑,她明白籽难免夸张一些,却不会瞎说,那……什么叫靖儿对其方很殷勤,翊儿又同其方不寻常?难道他们兄弟俩……穆穆不敢往深处去想,她已然受过感情的伤,知道那是怎样的痛。
“不过说起来,上回来咱们家的那位恒小姐也漂亮得很,就是看着很娇惯的样子,怀玉小姐都比她甜美可人呢。”籽如细数着,絮絮叨叨个没完。
穆穆却没有再听下去,她的思绪沉淀到两个弟弟的身上,一种不安渐渐浸透脑海,她天生的敏锐往往叫她能早早的洞悉一切,可人生在世,又常因看得太透彻而万分辛苦。
“小姐……你怎么了?”籽如见小姐脸色不佳,有些担心。
“我睡不着,你给我拿一件衣衫来,我们去看看其方。”穆穆如是说,便起身离了床。
翌日,凌云书院照常开课,梁其方的缺席没有引起什么风波,顺顺利利到了中午,夫子和学生们正在饭堂用餐,一个执事满脸虚汗地跑来找到项开闻说:“外头有个姑娘找容靖容公子,怎么说都不肯离去,脾气犟得不行,真怕闹出什么事情来。院士大人您看,是不是破例让容公子去见一面?那姑娘说只要见到容公子,她立刻就走。这会子纠缠在门前,也怪不好看的。”
项开闻怨怼地瞪了一眼远处的容靖,这小子不给他找麻烦,太阳就不能从东边儿升起来。便愤愤道:“让他去看看吧,索性到里头来说话,别再院门外给我丢人现眼。”
执事走后,项开闻对徐正庸道:“正庸啊,实在不晓得这几个孩子给书院带来的是福还是祸。”
徐正庸尚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抬头却见容靖一脸莫名地被执事请走,他轻松地一笑说:“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院士大人何必耽于忧愁,活在当下何等得好!”
“哎……”项开闻一叹,顿时没了胃口进餐。
且说容靖跟着执事一路到了门口,听说是一个姑娘找自己,直肠子的他首先想到的就是姐姐身边的籽如,心里担心着姐姐和其方,压根儿就没细问执事那姑娘为什么不自报家门,若是籽如,大可说清楚了才好办事。
等他回过味儿来到了门口,那姑娘哪里还能放了自己,一声“靖哥哥”喊得悲切娇弱,直教两旁的执事都看傻了眼。
“怀玉……你来了?”容靖一时无措。
宋怀玉一见容靖,眼泪哗哗就落下来,不管不顾地哭泣起来,伏在容靖的胸前说:“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不管呢?靖哥哥你不要怀玉了吗?你真的不要我了吗?是我哥哥的错,不是我的错呀,你怎么好迁怒我呢?怀玉做错什么了?靖哥哥,怀玉做错什么了?”
“怀玉,这里是书院,你这个样子别人会说闲话的。”即便容靖还憎恨宋涵予无情无义,当年对怀玉的迁怒早就淡了,见她哭得这样可怜,顿时心软了,“你一个人跑来的吗?怎么来书院了呢?”
“我知道书院里不能随便接待访客,我先去你们家在这儿的宅子找穆姐姐,可是老妈妈们说穆姐姐一天一夜没回去了,我慌了,就跑来这里了。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给你难堪的,我是太着急了,靖哥哥,我不想你恨我,也不想穆姐姐恨我,不是我的错,怀玉没有骗过你。”宋怀玉越说越伤心,哭泣本就伤神,加之路途劳累日头晒烤,一时竟脱了气力,软绵绵就晕厥在了容靖的怀里。
“帮、帮忙找大夫。”容靖下意识地抱起怀玉,半晌才回过神张罗执事们去请大夫。心里头则大大一叹,不知接下去如何对付这小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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