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太有福气了,连孩子的那一份都占去了?”佟未痛苦地望着孟筱悦,凄凄惨惨地央求,“嫂子答应我吧,千万照顾好穆穆,不要叫她让后娘欺侮。”
“不许胡说,不许再说。”孟筱悦愠怒,可她舍不得刺激佟未,只含泪道,“你以为二爷没了你会再娶?你以为二爷会让别人欺负穆穆?你是真糊涂,还是吓傻了?”
佟未摇头,凄然一笑:“我只是怕来不及说这些,嫂子……还有句话……”
孟筱悦心头一紧,就怕她说出决绝之语:“好孩子,睡吧,嫂子陪你。”
“我若等不到二爷,嫂子一定告诉他,要好好的……”这句话到底说不出口,佟未泪如雨下,伏在孟筱悦的怀中大哭。
“好未儿,没事的,你和孩子都不会有事。”孟筱悦茫然无措,除了怀抱着她给予安慰,真不知如何是好。
好在佟未一阵伤心后极其疲倦,终在孟氏沉沉怀里眠去。
翌日孟筱悦到了冯梓君面前,老太太正和周红绡说些家常话,见了大媳妇便问:“昨夜你回莉园睡了?”
“是啊,楚楚昨夜有些咳嗽,媳妇儿就去看了一眼,夜深了怕回来扰着您,就索性睡下了。”孟筱悦不便说二房那里的事,便顺着答下来。
冯梓君则道:“你叫那孩子好好在园子里呆着莫出来,家里头两个孕妇娘,禁不起一星点小毛小病。”
“媳妇儿已经嘱咐了,娘放心。”孟筱悦含糊过去,见丫头奉上茶水,便上前伺候。只听冯梓君对周红绡道,“她到底是老爷的女儿,也是我的孩子,何况这门婚事是如今新帝当初指下的,我若不好好替你撑着门面,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卉姐儿的嫁妆我早已备好。”
周红绡则一脸欢喜,忙不迭地称谢。
侍奉完茶水退出来,孟筱悦拉了初蔓叫她让楚楚在屋子里歇两天,又说去看看佟未好不好。初蔓应下跑开,正一阵风吹来拂乱了头发,孟氏转身避风,只听小厨房里一阵骚动,望过去便见跑出来几个蒙了一脸白面的老妈子,可见是刚才一阵风吹进了小厨房,扬了她们一脸。
蓦然便想起佟未当年悍然烧了婆婆的厨房,还叫人挑不出一点毛病,真真让人好生佩服。而她或许不知道,从她踏进容家第一天起,就开始改变了这个家庭;她或许不知道,她的存在,给多少人的生命带来阳光。
然在她最无助的时候,这家里所有人,竟不能为她做半点儿的事。
“未儿她,到底有没有福气?”孟筱悦怅然,心中泛起忧伤,只默默地念叨:“她二叔快些回吧。”
秋风不识趣,却带起她的哀愁,一路往北而去。
散了朝会,允澄径直来到乘鹤的殿阁,平日里他这个时辰并不来,乘鹤厌恶穿繁重的华服,故而仅一件家常衣衫在身上,正在院子里和赵嬷嬷碾药。可这平常的景象,倒让允澄倍感怡然,遂玩笑:“你当真要与御医馆当差?”乘鹤嫣然一笑,不语。
赵嬷嬷知趣地退下,允澄才又道:“容许病了,朕着了御医馆派太医去探视,你若得空召他们来问话,看看方子可好。真真奇了,突然就病了。”
“人食五谷杂粮,总是有个病灾,不打紧。”乘鹤将碾碎的药收进瓮中,拍了拍手,从石桌上的暖笼里倒了一碗清茶给允澄,“季节变换,皇上也要保重。”
允澄饮了半碗,却见乘鹤又专心致志地碾起药来,那石轮子在槽子里发出“咕咕”的声响,却似磨着他的心。
“难为你这深宫寂寥。”允澄脱口而出。
乘鹤蓦然抬眸,浅浅一笑自眼角流盼而过,她低声语:“这一切我本就预料,不为难。”
允澄握起她的手,慢声问:“你可知后宫不得干政?”
“太妃们说过。”乘鹤答,修长的黛眉微微一颤,不知自己是否又做错了什么。
允澄却满意地点点头,将乘鹤的双手叠在手心,“但朕今日要与你议一件事,你可以说出你的想法。”
乘鹤好奇:“我能懂什么?书院里学得东西,也只是半瓶醋晃悠罢。”
“不需要学问,只需要一颗良心。”允澄轻轻一叹,将事情的始末一一告之。
宫外,御医馆已领了皇命匆匆赶来容府,这偌大一座宅子竟空空荡荡毫无生气,叫两位太医好生感慨。待及容许的卧房,便见宋云峰跨步出来,对太医们笑道:“将军刚睡下,大人们若方便,可到厢房休息片刻,一会子他醒了,再请大人们会诊。”
“皇上说了,御医馆的事大可搁下,照顾好容将军最重。”几人忙答应,跟着家仆另去一处歇着。
然此时此刻,卧于床上的早不是容许,而两名太医跨进厢房,竟也意外地见到了平阳驸马恒聿,均不免愕然。
“将军已出城。”宋云峰立在大哥的卧房门口远远看着两位太医去了有恒聿等候的厢房,但见一亲兵赶来,凑在他耳边低声说,“吕都尉会安排好一切,请参将和驸马放心。”
宋云峰长吁,“但愿赶得及!”
不多久,定圻大将军容许染恶疾的事传遍京城上下,为防止恶疾传染扩散,飞虎营奉命将容府戒严,容家所有人不得随意外出。定圻军则由宋云峰代为掌管,等容许病愈后再议去留。
这日钟子骋奉召入宫,在御花园见到了皇后,乘鹤见他一身戎装,便笑:“在御林军里还习惯么?”
钟子骋如今在御林军供职,任御前侍卫总管一职,他讪讪一笑:“也就这样吧,慢慢来。”
“娘娘,刘太妃那里传奴婢去一趟。”赵嬷嬷很识趣。
“替我问太妃娘娘好,回来时带一副棋子来。”乘鹤说罢,便见赵嬷嬷领命而去,更带走了一干宫女,嘱咐她们只远远地侍候。如是,两人说话方无顾忌。
乘鹤旋即就问:“容将军的事,你可知?”
“我进不得容府,宋参将在城外我也去不得,偶尔见到驸马,也只是点头的功夫,除了他们,我没有可询问的人了。”钟子骋缓缓说着,苦笑,“你不召见我,我也见不得你。”
“子骋……”乘鹤心酸,轻轻一叹,“你知道,我身不由己。”她转过头,恰一阵秋风,吹迷了双眼。
“怎么了?”子骋不由自主站起来伸出双手,却被乘鹤推开。
她那里折腾了好一会子,才红着眼睛说:“宫女们……都看着呢,我们到底不能和从前一样了。”
子骋心里一沉,他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生活,能将一个人如此改变,曾几何时,叶乘鹤还是个不分男女与他勾肩搭背肆意玩笑的小姑娘,如今却……
“容将军的事我是知道的,也怪我太大意,当时把脉竟没发现容夫人怀了双生,如今两个孩子一个长得极好,另一个却只有微弱的脉息,随时都可能死去。倘若不幸,容夫人和另一个孩子都会很危险。”乘鹤说着,朝四周看了一眼,又道,“皇上与我讲,他如今与容将军的关系很微妙,定圻军功高震主是事实,可他不想如此绝情,更何况容将军实实是个忠臣,所以这一次既然容将军装病,皇上也顺水推舟,只当这件事是真的。子骋,来日你再见到将军,记得告诉他,他的事情,皇上是知道的。”
子骋皱眉沉思,半晌才回味过来:“你的意思是,将军已不在京城?”
乘鹤点点头,不语。
莫名地,一阵不安袭来,子骋低声道:“往后不要再和皇上讨论朝政,朝廷的事情你知道的越少越好。乘鹤,你要学会从方方面面来保护自己。懂么?”
叶乘鹤木讷地看着他,半晌才点了点头,却呢喃一声:“子骋,我想我阿爹了。”
不说还好,这一提,子骋便心痛如锥刺,闷闷地说不出话。
但听远处略有骚动,原是允澄来了。
乘鹤迎上去,却被问:“怎么红了眼睛。”一边问,允澄一边看见了子骋忧郁的神情,由不得他心里掠过狐疑和不安。
“沙子吹到眼睛里去了,弄了好半天。”乘鹤笑嘻嘻,见到允澄便十分欢喜,亲昵地挽着他说,“这秋风已经吹得脸疼了,北方果然冷得早。可是我在屋子里实在太闷,恰巧子骋今天在宫内行走,我就邀他来下棋了。棋盘还没送来,你却来了。”
允澄最知乘鹤心思,见她如此,倒放了心,遂与二人坐下饮茶说话,不多久赵嬷嬷带着棋盘过来,便由乘鹤在一旁数子,允澄与子骋对弈一局。
三人虽谈笑风生,但如今地位的差别、身份的改变,到底让他们多了生疏,早不再是金陵那会儿的模样。
手里握着棋子,乘鹤无意识地抬头,眼见大雁南飞,她当真好想念家里,想念阿爹,亦惦记在生死之间挣扎的佟未。
有一阵秋风过,带起点点尘土,允澄略有扫兴,指着宫人说:“好生派人打扫这园子,什么季节了,风里头还带着沙子?”
乘鹤望他一眼,心叹:你许是不知道,这是容将军在官道上策马飞驰扬起的尘土,他如此忠于你,却落得这样的境地。而我刚才,自己真的是沙子迷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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