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找流民,”楼子规跟来人低声道:“告诉他们这里发生的事,再告诉他们,凶手在哪里。”
来人点一下头,飞快地跑进了人群里。
“督师,”有将军走上前,小声道:“老火带着人来了。”
一队京营的兵卒这时奔来救火,领队的校尉看见楼子规这一行人站在路口,停步不敢往前来了。
楼子规带人从这队兵卒的身边走过时,看了这校尉一眼,校尉下意识地就要拔刀。
“还不去救火?”一个乌霜铁骑的将军给了这校尉一巴掌。
校尉被打了一个趔趄,却敢怒不敢言。
老火带着人,将谢来宝抬到了一处商户的大堂里。
谢来宝看看身在的这个大堂,打了一个哆嗦,问老火:“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老火一言不发地往门外走去。
呆在空无一人的大堂里,四面货架上的木器,瓷陶器似乎都长了眼睛,都在盯着他看,谢大管家抱头坐着,眼都不敢睁。
不多时,楼子规走进了大堂,坐在了谢来宝的对面。
“督,督师,”谢来宝抬头看着楼子规,想讨好地笑一下,只是脸僵着,笑不出来。
“说,”楼子规低声道:“我父兄是不是被谢文远所害?”
谢来宝全身一震,看着楼子规一脸的惊愕。
“那一年荒原大战,”楼子规冷冷地道:“谢文远去见过莫都,他们都说了些什么?”
谢来宝身子往下一倒,整个人就从抬椅上滚到了地上,正好趴在了楼子规的脚下。
“跟我说实话,”楼子规坐着没动。
谢来宝趴在地上半天,楼子规能这么问,那就一定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他要替自家主子隐瞒吗?想想毒门众人的下场,谢来宝冲楼子规点了点头,说:“督师,小的,小的知道的也不多,只知道北胡狼王跟我家主子见,见过。”
“他们说了什么?”
“狼王说他手下的勇士不能白死,”谢来宝抬头看了看楼子规,举手发誓道:“小的说的都是真的!”
这话跟湘夫人的话对上了。
楼子规坐在长条凳上,半天没有说话。
大堂里只点了一盏油灯,豆大的亮光照不到楼子规坐着的地方,黑暗之中,谢来宝能听见楼子规手指的骨节在响,谢大管家勉强往后爬了爬,生怕楼子规一个爆起,要了他的命。
过了许久,楼子规缓缓地吐了一口气,松开了紧握的拳,跟谢来宝说:“这事还有谁知道?”
谢来宝慌忙道:“没,没了。”
“谢文远是奉旨行事?”楼子规又问。
谢来宝张了张嘴。
“我要实话,”楼子规目光阴鸷地看着谢来宝。
“先帝爷是有秘旨给我家主子,”谢来宝说:“可,可这事是北胡人先来找到的我家主子,我家主子又去找了先帝爷,先帝爷那时可能,可能也不想再跟北胡人打下去了,就,就,”后面的话,谢来宝没敢再说。
他家太师跟楼子规有仇,先帝爷又何尝不是害死楼家父子的凶手?谢来宝的脸贴在冰凉的地砖上,想想,还是跟楼子规说了句:“督师,这事,圣上,圣上他不知道。”
楼子规又是长久的沉默。
大堂外的街上人声吵杂,大堂里寂静无声,像是两个世界一般。
“还有话要跟我说吗?”楼子规终于又开口道。
谢来宝把自家太师要除了毒门的事,也卖给了楼子规。
楼子规的手指轻轻敲着身旁的方桌,叩叩的声响,让谢大管家听着心慌。
“我不管你怎么做,给我留一些活口,”楼子规让谢来宝抬头,说道:“记住我的话了?”
谢来宝愁道:“督师,留了活口,太师那里小的不好交待啊。”
“把错往京营身上推,”楼子规道:“这事你去找京营的陶语来做。”
谢来宝知道这个陶语是谁,三姑爷陶谌的庶弟,原本在九门提督府做陶谌的副手,之后又被调入京营做副将,让这位干这事?楼子规是要这位陶将军死吗?谢来宝先是冲楼子规点头说小的明白了,随后就又说:“督师,小的,小的脑子就没长,这事要怎么做?”
楼子规站起了身。
谢来宝忙就往后缩。
“谢文远死了,你才能安然无恙的活,”楼子规跟谢大管家说:“毒门的事一定要办好。”
“是,是,”谢来宝趴着给楼子规磕头。
楼子规走出了大堂,外面的空气炙热,烟味呛人。
方堂从街头那里跑来,看见楼子规就摇头,说:“今晚风大,这火烧起来就不容易扑了。街口那里,京营的人在拆房子,这样火就不会顺着房子往街外烧了。”
楼子规紧了紧衣领,跟老火说:“将谢来宝送回去。”
老火忙就点头。
楼子规又往方才的十字路口走去,方堂紧随其后。
这会儿的九门提督陶谌府前,门人看见有流民站在了府门前,马上就大声喝斥道:“这是你们能呆的地方?快滚!”
流民们站在府前的空地上,没理会门人的喝斥。
几个门人跑出来要赶人,却发现门前的流民越聚越多,最后黑压压地站满了府前的空地。门人被这场面吓到了,慌忙跑回府里,将府门紧闭了,跑到后宅向陶谌禀告。
陶谌被宁小药砸得骨头断了好几根,卧床不起,这会儿正跟坐在床前的谢安世说话。
管家慌慌张张地跑到门外求见,没进屋就把府门外的事,跟陶谌说了。
陶谌先是不相信,什么流民有这个胆子,敢围九门提督的府邸?
管家进了屋,一脸的惶急,跟自家主子说:“主子,奴才看着这事情不对。”
“不是说失火吗?”陶谌莫名其妙,两条街外失火,这帮流民来找他做什么?
谢安世却是脸色一白。
“怎么回事?”陶谌看见谢安世脸色不对,忙就问道。
“我杀了几个流民,”谢安世跟自己的姐夫,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把自己听流民咒骂他们谢家,他遂命人将这些流民堵在小巷中放火烧死的事,说了一遍。
陶谌听了谢安世的话,不顾身上伤重,直接就坐了起来,惊道:“你怎么能做这事儿?!”
谢安世不觉自己有错,轻蔑道:“不过是几个流民。”
“快,”陶谌也不跟谢安世废话了,急声命管家道:“叫上夫人,我们从后门走!”
谢安世说:“姐夫,你怕了这些流民?”
陶谌要不是伤重,这会儿就对着谢安世挥拳相向了,“这些流民连帝宫都敢闯,你当他们不敢闯我的府?”
谢安世到了这个时候,还是不以为意,流民闯帝宫是被他父亲设计挑唆的,有谁敢挑唆流民来闯陶府?
陶府门外,流民群里,一个相貌憨实的汉子大声道:“谢安世就在里面!”
“杀人就得偿命,我们流民的命就不是命?”
“当老子的想杀我们,当儿子的也要杀我们,我们这些人跟他们谢家有什么深仇大恨?!”
……
人群里不断有人怒喊。
几个年轻的流民冲到了陶府门前,开始用身体冲撞紧闭的大门。
十来个陶府的家丁站在门里,死命地抵着门。
“大家一起上!”门外的人群里有人高喊。
流民们蜂拥而上。
大门那里传来的动静,让陶谌更是焦急,一个劲地催侍卫们快点。
谢三小姐跟在陶谌坐着的抬椅旁,身后的一个婆子抱着陶谌夫妇的幼子,他们的长子走在抬椅的另一边。
谢安世这会儿也知道着急了,跟在抬椅后面快步跑着。
陶府的大门这时被流民们撞开,几个躲闪不及的家丁,直接被流民们冲倒在地,活活踩死。
“杀了他们!”有流民大喊。
陶府的家丁护院先还能抵抗,只是流民的人数太多,他们杀了一批,后面的流民就又如潮水一般地涌来,家丁护院们被冲散,很快就被愤怒的流民们杀死在地上。
流民们冲进陶府后宅时已经杀红了眼,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理智消失之后,人就变成了魔鬼。
谢安世带着几个侍卫,跟陶谌一行人跑散了,比起失火的几条街,他所在的这条街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街头没有行人,高高的院墙里也听不见人声。
“三少爷,”一个侍卫拽着谢安世跑,说:“穿过这条街,就是京营的一处营地,我们不就用怕那些贱民了,三少爷您跑快一……”
侍卫的话还没说完,几只弩箭从暗地里射出,将谢安世身边的侍卫们悉数射死。
谢安世站在街头,看看身边的死尸,懵住的人还没觉出怕来。
一行人从暗地里走出来,为首的人径直走到了谢安世的面前。
“楼子规?”看清来人的脸后,谢安世往后退了一步。
楼子规一脚将谢安世踹到了地上。
跌在地上的谢安世大叫了起来:“是你,是你煽动流民冲进陶府的!”
楼子规命身后的方堂道:“将他交给流民。”
方堂上前,拖了谢安世就要走。
“楼子规!”谢安世叫道:“你敢杀我?我父亲不会放过你!”
方堂一脚踹在了谢安世的嘴上,将谢安世的颌骨踹断。
谢三公子张着嘴,除了发出无意义的叫喊声,说出不成句的话来了。
陶谌一行人这时被一群流民堵在了街尾,汹涌的人潮瞬间将陶谌一行人吞没。
方堂来到街尾这里,看一眼地上成泥状的血肉,将谢安世扔到一堆血肉上,大声道:“他就是谢安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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