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半个月之后，这桩无头公案水落石出。不知道是因为李愔的怒骂，还是李佑自己良心发现，他被赐死前终于说了实话，就是我们跟齐州谋反案无关。

　　而我们也离开了那个破地方，玹儿的病也好了，被淑妃娘娘抱在怀里笑着那个甜，穿着新裁的小蓝袍子，头发挽成两个蒲桃髻，脸色红润，眼睛亮晶晶，恢复了以前的模样。

　　淑景殿的紫薇花架下，我们陪着淑妃落坐，一句不提过去种种，纵有千言万语也尽在不言之中。

　　李世民来了，依旧穿着天子常服，戴着软脚幞头，表情淡淡，下令赐死亲生儿子，想必他也不好受吧！又加上一代名臣魏征病逝。

　　他无视跪了一大片的人，弯腰看着玹儿，“这孩子的长相，同恪儿小时候一模一样！来，让皇祖父抱抱！”

　　玹儿不认识他，手里拿着小球一直向后退，直到退到淑妃娘娘的怀里。

　　“一家人都不认识！唉！”李世民悻悻的走到淑妃身边儿，清了清嗓子，“他叫什么来着？”

　　淑妃娘娘把头转到一边儿，不想理他，还在为我们的事儿他的生气。

　　“父皇，他叫玹儿！”不用问，就是李恪多嘴。

　　“玹儿，好名字！”李世民尴尴尬尬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沉默了半天，缓缓向淑妃道：“朕知道你为什么生气！可朕是大唐的皇帝，是天下百姓和臣子们的君主，总要讲个……”

　　“玹儿，我们走！”淑妃娘娘是不想听他解释吧！拉着玹儿走了，把大唐天子一个人晾在那里。

　　在李世民面前杵着，谁也不好受，李恪又频频对我使眼色，我还不明白吗？他是想让我给他父皇认错！我又没做错什么，是他冤枉了我们！才不要！那个王妃不当就不当！

　　“可儿，你不是有话想对父皇说吗？”这个人居然这样说，想不认错都不行。

　　我只好乖乖跪下来，极不情愿的认错，“父皇，那天是儿媳一时失言，请您处罚！”

　　“平身吧！身为王妃，以后不可妄言妄行！”他挥挥手让我起来。

　　我硬着头皮答应了一声，那就是不追究了！那这个王妃我还是要做下去了。

　　慕容天峰这时匆匆赶了来，向李世民行了一个常礼后，上前轻声说了些什么！只见李世民‘唰’的一下站了起来！脸色大变，急急忙忙的走了！

　　又怎么了？急成这个样子！难道又是哪个皇子谋反了不成！

　　“出什么事儿了？”我拉了拉李恪的衣袖。

　　“我怎么知道！”他浅浅一笑。

　　观荷殿就在淑景殿的西侧，临着海池里的荷花，就取了这个名字。他一心想要给李世民和淑妃娘娘说合，就在这里摆了宴席，分别请他们两位来赴宴。

　　月上中天，水风淡淡，六月里的荷花飘散着芳香，沁人心脾，我们商量着把宴席摆在凭栏之处，既能赏月，又能伴着月下荷香，不是很浪漫吗？

　　李世民先到了，身后跟着陈福顺等人，他身材高大，眉宇间带了那种特有的英武之气，嘴角也多了一抹笑容。

　　“今天是什么日子？好酒好菜的！”他看了看我，缓缓坐了主位。

　　“就是想请您和母妃吃酒赏月，虽然不是八月十五，倒也是六月十五！”我掐指算了算日子，希望是没说错。

　　“怎么就你一个人？他们呢？”李世民看了看四周，神情竟有些落寞。

　　“他去请母妃了，一会儿就来！”我给唐太宗斟了一杯酒，有些话总想问，就是不敢张口，踌躇了半天，才缓缓道：“父皇，有一句话儿媳不知该怎么说！希望您听了不会生气！现在吴王和娘娘都不在这里，儿媳就大胆问一句，李佑临死前为什么会突然改了口供？”

　　这一点，我着实不解，李佑那么张狂的一个人，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他为什么要改口呢？

　　“这不是愔儿骂了他一顿！”李世民站起来，在凭栏处踱着步子，“愔儿大闹了内侍省，指着庶人佑大骂，说生生世世不再跟他做兄弟！临死前，翻然悔悟了吧！朕只是没想到，愔儿……！”

　　他话音未落，就见淑妃和李恪一前一后而来，唐太宗立即闭口不提这件事。淑妃一见他也在，转身就走，还是李恪挡下了。

　　“母妃，喝杯酒再走吧！”

　　“今天不舒服，酒就免了吧！”淑妃一脸的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

　　“吉儿！”李世民走到她的身边，沉思片刻，缓缓道：“都这么多年了！您还不了解朕吗？朕是天下人的皇帝，总要给天下人一个交待吧！庶人佑谋逆一事，现在已经水落石出，你怎么就是……！”

　　“陛下不用跟臣妾说这么多！陛下是天下人的皇帝，这一点臣妾早就明白！恕臣妾身体不适，不能奉陪，告辞！”淑妃丢下冷冰冰的话走了，衣袂在月光下飘飘荡荡，就像下凡的九天仙子。

　　“吉儿……！”李世民是再也留不住人，只能望人长叹。

　　原来淑妃娘娘的名字叫吉儿，这倒是头一次听说，挺奇特的名字！

　　“父皇，母妃她……！”

　　李世民摆摆手，示意他不要再劝解，随后坐了下来，“都坐吧！陪父皇喝杯酒！”

　　我和李恪只好坐在他的对面，宫女们刚把酒满上，就见慕容天峰急赤白脸的跑了进来，跪倒回禀，“圣上，太子、侯君集、李元昌等人，果然如纥干承基所奏的那样，他们从东宫点兵，已经朝这里……圣上，您还是移驾吧！”

　　“不用，朕倒要看看，太子能把朕怎么样！”李世民凄然的微笑，眼睛里却是绝望的目光。

　　“父皇，大哥他……！”

　　李恪不敢相信的看着李世民，李佑事件刚刚平息下来，太子李承乾居然也要谋反，他是大唐的储君，将来的皇帝，这大唐江山本来就是他的，竟然也走到了这一步。

　　观荷殿立即被东宫的人围了个水泄不通，我们急得焦头烂额，李世民却是不慌不忙，难道他早有准备，就等着李承乾落入法网。

　　“父皇，您还是避一避吧！大哥……！”乍逢这样的事，李恪也是方寸大乱了吧！“大哥……母妃那边……！”

　　“放心！朕已命千牛卫将淑景殿的寝宫重重守卫，你母妃不会有事的！”李世民果然早有准备，这李承乾眼看就要完蛋了。

　　好好的大唐太子，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看来注定这大唐江山是雉奴的，谁也夺不走！

　　潮水似的喊杀声越来越近，殿外的脚步声纷至沓来，李世民泰然自若，就等着收网，抬头一看，一身铠甲的大唐太子和侯君集等人已经到了面前，他们身后是全副武装的东宫卫士。

　　“承乾，你想要干什么？”李世民依然稳坐如泰山。

　　“让您退位！”李承乾一手持剑，狰狞的笑着。

　　“大哥，你……！”

　　他刚要说话，却被李世民摆手制止。唐太宗一如的心平气和，“承乾，父皇要是不肯退位呢！”

　　李承乾大概没想好怎么回答，向后看了一眼候君集和李元昌，然后咬牙切齿的说：“父皇，您还写了退位诏书吧！还能颐养天年！”

　　“你放肆！”李恪指着他，满眼都是怒火。

　　“承乾，父皇再给你一次机会！现在，你放下武器束手就擒，父皇给你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李世民的眼光直直盯着他，摄人心魄。

　　“跟他说什么废话！杀了便是！”侯君集站在李承乾身后阴沉个脸。

　　“君集，朕侍你不薄！”唐太宗的目光看向躲在李承乾身后的侯君集。

　　“吐谷浑和高昌国是谁灭的！我不欠你什么！”侯君集仍是站在李元昌和李承乾身后，只闻其声不见人。

　　“真的不想悔改吗？承乾！”李世民最后一次寻问李承乾，“你为什么谋反？”

　　“保太子之位！”李承乾说的也是义正辞严，嚷道：“要不是你宠信魏王泰，想要废了我改立李泰为太子，我会走到这一步吗？都是你和李泰逼的！”

　　“朕什么时候说过要立李泰为太子？”李世民痛心疾首的看着李承乾，“你以为朕不知你那一些见不得人的事！骄奢淫逸不说，你养那一百多剌客是干什么的？就是为了杀你亲弟弟？”

　　“说来说去！父皇还是向着四弟，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啦！”李承乾话音刚落，高举长剑，就要发号施令。

　　李世民的手颤巍巍移到桌案的酒杯上，慢慢端起来，手在颤动着，酒一滴滴向外洒，看样子是痛心到了极点。然后，猛得一摔酒杯，殿外立即闪出三员大将，李绩、尉迟敬德、程知节。

　　“圣上，东宫叛逆之众全被臣等拿获！”李绩上前禀报。

　　两队千牛卫从帷幕后鱼贯而出，将李承乾等人团团围住，后无外援，只等束手就擒。

　　李世民偏向魏王泰，才招致李承乾疑心生暗鬼，为保太子之位出此下策。李泰的确有他出众的地方，揽天下才子编著《括地志》，才高八斗，满腹经纶，自然招他父皇的喜欢。

　　事情到了这一步，已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得清了！

　　身陷囹圄的李承乾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嚣张，只是紧紧盯着李世民，“父皇，儿臣本就是大唐太子，还有何求？走到这一步完全都是李泰所逼！儿臣谋反，国有常刑，儿臣认罪伏法！但您要立李泰，岂不正中他下怀！”

　　“死则死矣，何必多说！”死到临头，侯君集倒是无所畏惧。

　　“你是真心帮助承乾吗？朕还不知你的心思，你是趁机想取而代之！”李世民指着侯君集。

　　“事已至此，多说无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侯君集高昂着头颅，一付死不认错的样子。

　　“带下去！”李世民大袖一挥，立慕容天峰等人将李承乾、侯君集他们全部押出了观荷殿。

　　房玄龄、长孙无忌、刘洎、岺文本等人也走了进来，纷纷跪在李世民面前，低头不语。

　　“承乾该怎么处置？”李世民双手扶着御案，像是有些体力不支。

　　“庶人佑有例在先！”长孙无忌冷森森说了一句，怎么说他也是李承乾的亲舅舅，竟挑唆李世民对太子痛下杀手。

　　“让太子享尽自然寿数，陛下不失为慈父的形象！”还是房玄龄厚道，上前劝阻。

　　李世民按着桌子颤巍巍立起来，似在沉思，片刻之后道：“你们都下去吧！让朕……！”只见他身子一歪，向后直直倒下去，唬得众人一涌而上，幸亏没有倒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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