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这次来到齐州，他当然要去探望曾经的安州长史权万纪，权长史去年调到齐州给李佑做长史，只与历城近在咫尺。毕竟人家给在安州做了那么多年的长史，一个辅佐不周到，就要受李世民的编排，这权长史也挺不容易，皇子那个是好伺候的。

　　我抱着玹儿别了萧夫人和舅舅，刚坐上马车，就见上官青若一个潇洒的上马动作，，还是穿着那件青绿色的裙子，发髻上不插任何首饰，如出水芙蓉般的清丽，高傲的不向我看一眼。谁让人家是李世民养大的！谁让人家的爹救过李世民！

　　“青若是来保护我们的！”

　　没轮到我开口赶人，他又在一边儿帮腔，保护我们？说的好听，只怕是一刻见不到人家，就如隔三秋吧！

　　我白了他一眼，摔帘子坐回去，他也悻悻跟了上来，从我怀里抢过了儿子抱，今天倒是奇了怪，居然不跟上官青若并肩骑马了。

　　“权长史看到玹儿一定很高兴！我就是他看着长大的！”说起了权长史，倒是一脸的笑模样，同时又担忧，“他那个刚直的脾气呀！也不知道和五弟合不合的来！”

　　“合不来就回安州呀！”我的心思哪儿在权万纪身上，偷偷掀起软帘瞅着窗外的上官青若。

　　“哪儿有你说的那么容易！！”他叹息道：“怕是权长史再也回不了安州！”

　　下午才到的齐州城，到都督府一问，才知道权长史因病好多天都没来，谁也不晓得他家在哪儿，我们只好去齐王府向打听，原本没打算惊动他。

　　李佑跟了一百多号人出来相迎，高高的个子，英俊潇洒，穿了一件暗绿色的蜀锦袍子，见到我们时顿时眉开眼笑。

　　“怎么也没想到是三哥来！”他上前就握住李恪的手寒暄，“要是六弟来，一点儿也不奇怪！难为三哥还记得我这个弟弟！”

　　李恪笑道：“我是陪你嫂子到去历城探亲，就想着来看看权长史！没想到你早就到任了！”

　　“我哪儿能跟三哥比呀！一过年，父皇就把我撵到这里！”李佑怪模怪样的一笑，“原来三哥是来看望权长史的呀！不是冲我这个弟弟来的！”

　　“什么时候跟六弟学会了贫嘴！”李恪抿嘴一笑，“权长史呢！听都督府的人说好几天都没见他！这不像他的作风呀！”

　　“他病了！在家里休息呢！”李佑小眼睛一翻，“三哥还想到他家里去吗？”

　　“来都来了！看看又何妨！”李恪拍了拍李佑的肩膀，“劳烦五弟带路了！”

　　“好啊！三哥请！”李佑飞身上马，带着一百多号人在前方引路。

　　出了齐州城，越走越不对劲儿，经过一片白桦林，往前就是一方水塘，四周均是一望无际的田地，毫无人烟，难道权长史会住在田地里。

　　李佑突然叫停，翻身下马，立在水塘边儿一动不动，嘴角似笑非笑。

　　“五弟，权长史到底在哪儿？”大概他也看出了不对劲儿吧！下马相问。

　　“就在这里呀！”李佑在水塘边来来回回踱着步子，“我就是在这里把他剁成了肉酱！”

　　“你居然把权长史给杀了！”

　　不但是他，就连我也惊讶不止，权长史就是脾气刚直了些，也不至于遭杀生之祸吧！

　　李佑仰天大笑，声音狰狞的像厉鬼，“没错！那老头子整日里管东管西，还一个劲儿的向父皇告状！我早就想杀他！现在总算解了气！”

　　他强忍着权长史横遭枉死的悲伤，指责李佑道：“你就不怕父皇怪罪下来？擅杀父皇派来的长史，你清楚是什么罪名？”

　　“我明白！父皇一定不会放过我！所以……！”李佑一脸阴沉的笑，“所以，我要把父皇从太极殿上拉下来，自己做皇帝！”

　　李恪惊措之下，指着他说：“我看你是你疯了！你现在向父皇认错，还来得及！”

　　“我才不会认错！”李佑把怨毒的目光转向李恪，“三哥，你今天是走不了的！除非你站在我这一边儿！事成之后，我封你做大丞相！”

　　“你做梦！”他一口回绝。

　　“三哥，你别忘了！权万纪当时是怎么制约你的？难道你就不恨他？”李佑趁机挑唆道：“他制约了你，自己却落得个好名声，这种人不可恨，不该杀吗？”

　　“他也是奉了父皇的旨意！”他才不理这一套。

　　“所以我更恨父皇，派来个狗来天天看着我！我是他儿子，我是大唐的齐王！”李佑喊声罢，瞪起眼睛威胁，“三哥，我看你还是归顺了我吧！你回头看看，侄儿、嫂子都在我手里，你们是走不了的！”

　　我几乎是和李恪同时回头，李佑带来的一百多人已经把我们团团围住，看来他一早就做了这样的准备，宋哲远一看情况不对，立刻抽出横刀保护我和玹儿，上官青若则持剑护卫在李恪身后。

　　“三哥，没用的！你才带来几个人！别忘了这是我的地盘！”李佑双眉微簇，下令道：“把他们全部拿下！”

　　上官青若扔给李恪一把剑，首先和他们缠斗在一起。我抱着玹儿在宋、张两位参军的保护下躲在田地的一棵柳树下，果然就像李佑说的，我们不过十几个人，简直是拿鸡蛋往石头上碰，齐王府的人全抛开上官青若不理，全部向我的位置涌过来。

　　李恪砍倒了几个齐王府的人，急促吩咐宋哲远，“你马上去青州禀报英国公李绩，就说齐王谋反！让他赶紧调兵过来！”

　　宋典军迟疑了一下，跳上一匹马飞驰而去，齐王府的箭还是慢了一步，一支也没射到他。

　　宋典军一走，我们这里更加人单势孤，齐王府的人杀红了眼，身边的亲事府军士一个个倒地，我抱着玹儿已是无路可退。这在这时，一柄闪着寒光的剑锋到了眼前，李恪上前把我抱住，而剑锋就在他的背后。

　　“不要！”我大叫一声，泪珠滚滚而落……。

　　几缕清风吹过后，柳丝在我眼前飘动着，厮杀声好像也随风而止，他竟然替我去挡剑锋，不顾自己的安危，我却不要他这么做！我宁愿自己去死！渐渐安静下来之后，齐王府的人也退到了一边，他并没有倒下，倒下的人却是……。

　　上官青若

　　他替我挡，上官青若替他挡，一剑从贯穿后背，血染衣裙，他回身将她搂在怀里，衣袂顷刻被鲜血染红，喃喃叫着‘青若’的名字。

　　她的一头长发全散在地上，血渍斑斑，手指颤巍巍在他脸颊上划动着，说了一句：“不要忘了我！”，……静静闭上了眼睛，像睡着了一样恬静。

　　“青若！青若！”他用力摇着她的身子，却是再也醒不过来。

　　我抱着玹儿立在他的身边抽泣着，过去种种一下子变得轻飘飘，在生死面前，她对他情深意重到以死相报，我呢！……几把明晃晃的剑锋又架在我的脖子上。

　　齐王李佑稳操胜券的站出来，无视香魂已逝的女子，出言威胁道：“三哥，只要你肯束手就擒，我不会难为嫂子和侄儿！”

　　他像是没有听到李佑的话，依旧抱着上官青若在黯然神伤，片刻才略略回头。

　　“三哥，你还是跟我走吧！放心，我不会让你喜欢的女人曝尸荒野！”李佑招了招手，唤过几名手下。

　　我和玹儿在人家手里，他能怎么样！只能忍痛把上官青若放开，齐王府的人居然把青若沉在了水塘里，再用土把水塘填上。

　　“三哥，你总算能放心了吧！”李佑微然一笑，翻身上马，命令手下把我们押回齐王府。

　　幽幽灯火下，李佑就坐在我们的对面，这间屋子里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茵毯，到处是蜘蛛网，外面戒备森严，这就是他的待客之道！

　　“三哥，我已决定明晚起兵杀奔长安，你就是我的大丞相！”李佑是丧心病狂到了极点，一个大草包也像当皇帝。

　　他低头不语，神情淡淡，是在为上官青若而悲伤吧！

　　“三哥，你怎么就是想不通！只要把父皇拉下马，这大唐江山就是我们的！我做皇帝，你就是辅佐我的大丞相，这不好吗？”李佑瞪大眼睛，“以三哥在朝堂和天下百姓中的威望，将来辅佐我，想来也不比父皇差吧！”

　　他沉默许久，终于抬头看了李佑一眼，“你现在向父皇认错，还为时不晚！”

　　“认错！认错！我为什么要认错！说来说去，你就是不肯帮我了！”李佑眼中透着明显的恶毒，“别忘了你们一家三口的性命还在我的手上，你最好自己想清楚！”

　　他摔门而去，空荡荡的房间内只剩下我们三个，困在这里，后无救援，甚至无法跟历城的萧夫人取得联系，只能期盼去往青州向李绩报信的宋典军了。

　　冷寂的屋子让人害怕，墙上映着窗外乱摆的树枝，像一只只向我们的魔掌，看着怀中熟睡的儿子，担忧道：“你要是不答应他，李佑会把我们怎么样？”

　　“不知道！”他靠着墙壁，心神不知飞到了哪里！

　　我知道他在为上官青若伤心，可现在我们连自己的安危都顾不了，“他会杀了我们吗？我不怕死，人总会有一死，可玹儿……玹儿才一岁，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

　　“生死由命，岂能强求！”他呆板的留下八个字，然后又抱玹儿在怀，爱怜的摸了摸他熟睡中的小脸儿，“放心吧！我不会让玹儿有事的，大不了我答应他！”

　　“那怎么能行！万一被你父皇知道……！”我不敢再往下想，李佑根本成不了什么气候，何苦跟他趟这个浑水，“宋典军去了青州，李绩一定会来救我们对吗？”

　　“但愿吧！”此时此刻，他也没有了把握。

　　被关了三天，还是毫无头绪，就连李佑也不见了踪影，难道他真的要聚众谋反吗？除了每天有人从门缝里送进水和食物，几乎看不到一个人，更别想着得到什么消息。

　　今天整整一上午，连水和食物都没人给送，隐隐听到外面十分嘈杂，就是不知道发什么了什么事！就在玹儿哭着喊饿时，李佑突然闯了进来，身后跟了一大堆军士。

　　“跟我走！”他把剑横在我的脖子上，就会这一招，用我和玹儿来威胁李恪。

　　“你要带她去哪儿？”李恪也站了起来，和他怒目相对。

　　“李绩打进齐州城了，我要带你们走！三哥，你还乖乖跟我走吧！嫂子和侄儿的命可都在我手上呢！去深山里避一避！徐图东山再起！三哥仍是我的大丞相！”李佑把我拽起来，推给他的手下，众人推推搡搡把我押到院子里。“

　　我怒目向李佑，要不是我和玹儿被他控制，李恪也不会束手无策。

　　还没有走出王府，就听到墙外的杀喊声震天动地，几乎都要把整个王府震垮。

　　“是李绩来了！是李绩来了！”李佑也慌了手脚，来来回回直转圈子，“从后门走！”

　　他们押着我们又绕到后门，还没靠近就被如潮水般涌来的大唐军士冲散，李佑束手被擒，一场谋反的闹剧匆匆结束。

　　“殿下、王妃，下官来迟一步！你们受惊了！”我抬头一看，说话的是一位铁塔一般的大将军，紫膛膛的脸孔，十分的威严。

　　“英国公，你总算来了！”李恪上前和他叙话，原来他就是英国公李绩，传说中的徐茂公。

　　“殿下，还好您和王妃平安无事，下官……！”宋典军也赶到了这里，说着说着竟然哭了。

　　“在下也是听到宋典军报信，立即快马禀报了圣上，圣上要臣便宜行事，李佑真的反了！臣只好调兵遣将将他捉拿！”英国公一字一句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清楚楚，“中间耽误了许多时日，让殿下受苦了！”

　　“英国公严重了！本王也没想到五弟会真的谋反！”他长叹一声，又望望天空，“父皇要怎么处置五弟？”

　　李绩拱手道：“圣上要臣把齐王押送回京，还要臣护送殿下一同回京！”

　　李世民下了旨意要我们立刻回京，谁也不能违抗，萧夫人还要在娘家盘桓数月。我们只好向她告别，跟随李绩返回长安。

　　出了齐州城，远远看到一大片白桦林，不远处就是那一方被填平的水塘，他飞马直奔那里，驻足停留，柳丝飘零、黄莺挽唱。

　　我把玹儿交给落雁，缓缓下了马车，走到他身边，半晌，寻问道：“要不要把她带回长安？”

　　“不用了！不要打扰她休息！”他的脸上带着莫名的悲伤，停留很久才依依不舍而去，每行一步，总要回一次头，直到再也看不见上官青若沉睡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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