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安州隶属淮南道，自古以来就是人杰地灵，钟灵毓秀之地。春秋时期为郧子国，战国时为楚国，三国时属吴国，四面山川环峙，涢水滔滔。大都督府外的银杏树参天避日，枝繁叶茂、遮住了庄重而肃穆的官署建筑。

　　萧可很容易地找到这里，不曾下马，就被守卫在大门外的校尉赶，就当练习了，便在原地兜起了圈子，极目而望，都督府内的建筑物鳞次栉比，只是李三郎从未带她来过办公的地方。

　　“温显忠今天在不在？”

　　一班守卫皆是纳闷，一个古古怪怪身穿胡装的女子竟来找温司马，大大咧咧喊着他的名字，好歹是都督府的四品官儿，哪儿有当街让人喊名字的。“你是谁呀？找温司马做甚？”守卫们也不敢造次，说不定是温司马家的亲戚呢？何况这女子看起来英姿飒爽的。

　　“你叫他出来就知道我是谁了？”萧可稳稳当当地驻马，这马儿还算听话，是在长安时李三郎亲自给她选的，一匹温驯的枣红马。

　　守卫们无奈，只好去府内通知，待到温司马同几位官员走出来一瞧，立刻倒吸几口冷气，堂堂王妃穿了胡人的服装不说，还骑着一匹马到处跑，让他张嘴也不是，闭嘴也不是！

　　“我在凝香阁等你！”交待一句，萧可策马而去，转眼消失不见。

　　温司马就惨了，连惊带吓的，直挺挺向后倒，幸好被一班守卫扶住了，同僚们纷纷好奇的打听来人，可让他怎么说？这是吴王妃，谏议大夫萧钧的女儿，出自名门大族——兰陵萧氏，有人信吗？

　　温司马战战兢兢来到凝香阁的正堂拜见王妃，还好她已经换了正经的装束，只是她从来不放下帘子，毕竟男女有别，毕竟自己只是个身份卑微的官员。

　　萧可坐在牡丹壁画前，身边没有一个侍女相随，不到万不得已，她不喜欢所谓王妃的排场，“温司马，你昨天是怎么说的？今天我去南市看过了，一斗米都涨到了一百九十文！这点儿小事你都做不好，以后传出去，脸上没光的不只是吴王殿下吧！”

　　“王妃，下官实在是……！”温司马十分为难，“下官一向掌管府僚、纪纲，如今权长史及少尹、司录参军、仓曹司仓参军、田曹司田参军、大农等都在沔州，是不是等他们回来再做商议？”

　　“好呀！等他们回来，米价就涨到三百文了！”萧可眼皮一翻，这个温司马根本就是在推诿责任，不关他的职责就不管了，现在这安州城就属他的官儿最大，他不管谁！看来要给他点儿压力，“如果明天再有漫天要价的，你后果自负！”

　　说罢，转身而去，倒把温司马给晾在那里！他是急出了一头大汗，后悔跟王妃提什么米价，本是讨个主意，谁曾想惹火烧身！王妃这是走的哪一步棋呀？后果自负，自己这小小司马还不她一句话的事儿！

　　昱日，仍是细雨蒙蒙，萧可一大早就骑着枣红马赶到南市，和往常一比，今日冷清的不习惯，各家商铺像约好了一样，同时大门紧闭，街道两旁仍站着买不到米的百姓。遥遥一瞅，温司马正带着都督府的校尉、护军等在挨门挨铺的盘查，怪不得都关门大吉了。

　　纵马到温显忠那里，还没有开口说话，人家倒报怨上了，“您看！我们这一管，他们都关门了！”

　　“还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呀！”喧嚣的南市成了冷冷清清，萧可不得不佩服这伙儿子奸商的‘智商’，瞅了瞅细雨纷飞的天气，不屑道：“爱关多久关多久！就这梅雨天气，不怕发霉就可劲儿的关！”

　　温司马一想，王妃说的很有道理，那些米商定是囤积了不少的米粮，再加梅雨天气，怕是撑不了多久！正要向萧可告辞，又被她给叫了回来。“明天一早，由你带路，我要去沔州一趟！”萧可直接向他下令。

　　“下官不敢！万一殿下怪罪下来，下官可担待不起！”温司马顿时愁眉苦脸，与其让他办这件事儿，还不如拿把刀把他给杀了。

　　“有我呢！你怕什么！”萧可才不听他那一套，这个温司马就是吃硬不吃软，“就这么说定了！明天一早儿，我在大都督府外等你！”说罢，策马而去。

　　温司马这回是连跳涢江的心都有了，且不说路途难行，风雨突变，安州城距沔州就有二百多里地，万一路上有什么差错，岂是他一个小小司马能担待起的！苍天大地的呼喊起来！随行之人大概也弄清了萧可的身份，除了苦苦开导他，也拿不出别的办法，王妃之命难违呀！特别是这个古里古怪的王妃！

　　萧可从没有出过这么远的门儿，在雕梁画栋的王府待久了，出来一走心情是格外舒畅，温司马自是战战兢兢地相随，派了大批护军保卫，一行人虽然身穿便装，在路上也是特别的显眼。萧可尽量的精简随从，身边只带了闭月及安州王府的总管张瑞，还有一个王府里的典军唐璿。

　　走了一天才到沔州境内，雨停了，洪水也退了，却是满目疮痍，道路被冲陷，泥沙裹着倒落的树木将原有的村庄覆盖，断垣残壁随处可见，仅存的一座桥下，挤满无数衣衫褴褛，饥寒交迫的百姓。

　　温司马像变了个人儿似的策马前行，马儿在泥沙里是深一脚，浅一脚，他直着脖子朝受灾的百姓大喊：“你们怎么还躲在这里！前头就是义川县，周围均设有粥厂，难道你们不知道？”

　　那些灾民面呈菜色，有男人，有抱孩子的妇女，有白发苍苍的老人，听了温司马的话，似是不敢相信，半天才有一个颤巍巍老人站出来，“这位客官，你是不知道！义川令早先就下了令，不许我们汉阳的灾民入境，违者杖五十！至于粥厂，我们真的不知道！”

　　“岂有此理！”平时温温吞吞的温司马也有发怒的时候，“汉阳、义川同属沔州治辖，何来分彼此，你们赶紧去吧！要是有人敢阻，你们就告诉他是大都督府的温显忠让你们来的！”

　　温司马一番豪气干云，让萧可是刮目相看，原来他不是个胆小怕事儿的人呀！待到桥下百姓扶老携幼而去，一行人才继续前行！越往前道路越泥泞些，走了大约半个时辰，来到一片柑橘林，林子一看就是被大水冲刷过，树杆上全是斑斑淤泥，泥沙里全裹着枯枝残叶。

　　“好好的一片柑橘林，却被大水给毁了！这是多少百姓的生计呀！”温司马是轻轻一叹，语气总是这么忧国忧民。

　　话音刚落，迎面来了一队官差和一辆牛车，在泥泞的路上是一摇三晃，牛车上是清一色的少女，足足有二十来个，蓬头垢面，衣衫破烂，哭哭啼啼，让人不忍相看。

　　萧可脑子里登时浮出一个词儿，卖儿鬻女！真是怪可怜的，如果不是活不去，怎会忍心卖亲生女儿！她这么一停，温司马他们便驻足不前，本想给牛车让道儿，谁曾想被公差瞪了一眼。“看什么看？没见大爷们正在办差呢！”

　　温司马本想给那人一鞭子，却被萧可制止，她纵马向前道：“我看你们拉着牛车也着实的累，不如把这些少女都卖给我！”

　　一众公差是哈哈大笑，年纪轻轻的小女子竟在他们面前夸起了海口，“丫头，知道这些少女都是送给谁的吗？说出来吓死你，这些都是我们大人送给安州大都督吴王殿下的礼物！”

　　几句话出口，不但是萧可、温司马，就连王府总管张瑞都差点儿从马上跌下来，乍着那公鸭嗓子道：“这又是哪一出儿呀！”

　　“我们走！”萧可现在没心思理会他们，究竟是谁送的礼物还弄不清，等他们把人送到府里再说。

　　日薄西山之时，一行人终于赶了沔水的堤岸，登高俯视，群山起伏，树木苍翠，江面平阔，似一条玉带盘旋，数以万计的民夫都在为它倾尽全力。此时，它是那么静，谁能想像到溃堤时的澎湃汹涌，以致生灵涂炭。

　　温司马早使人报知，江堤之上，衣袂翩然，李三郎再想不到他的王妃会来，江风吹在她的脸上，青裙飞舞，发丝零乱，像一朵静静的水莲！会心一笑，无需多言！行帐内的灯火幽幽暗暗，萧可抚着他的脸庞，瘦了，也憔悴了！和梦里看到一模一样！

　　“你这傻丫头，三天前才见过面，竟又巴巴的跑来了！”李三郎握紧她的手，再不想放开。

　　方知不是梦！倚在他的怀里，闻着熟悉的零陵香味道，一寸寸摩挲他的手臂，是久违了的温馨，“你什么时候回去？”

　　“快了！”惬意拥着他的王妃，她是那样的娇小玲珑，纤腰不过盈盈一握，“我不在安州的这些日子，没发生什么大事吧？”

　　“当然没有！”萧可是甜蜜过了头儿，连抢粮的一事都忘记了，幸亏反应了过来，哑哑软软道：“米价飞涨算不算大事？”

　　“权长史已经告诉我了！”李三郎无奈的一笑，“谣言四起，粮价飞涨，奸商囤积居奇！百姓无知推波助澜，这要是传到长安城父皇耳朵里，我这个大都督岂不是太无能了！坐镇安州，却碌碌无为！”

　　“总不能把你一个人劈成两半个用吧！”萧可挽住他的手，看到他那消瘦的样子，心疼无比，“你放心！有我呢！我才不管他们背后有什么士族靠山！看我怎么整治那帮奸商！”

　　“有你，我高枕无忧！”抱着他的王妃缓缓倒下去，是久违了的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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