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厢房内,三十六桌酒席对应燃着三十六罐汤药,旺烈的火把原本就燥热的房内烘烤的愈发灼热,袅袅的水气蒸腾了满屋,药香缭绕。
宫琪试探着位置,将中指伸入沸腾的水里试了所有药罐的水温才满意的灭了火,再依次把汤药倒入了早就备好的三十六支金盏中,几乎每倒一次,滚烫的药汁都要流到桌子上,溅到宫琪把盏的手上,待调好三十六盏药酒,倾洒在桌上的药汁已经顺着桌脚流到了门口,而宫琪原本就烫红一片的十指越发的红肿不堪,大大小小的水泡乍看竟甚是惊心。
扶着桌椅坐好,宫琪抹了抹满脸的汗渍才缓了缓脸色,叫了声门外的楚兮白。
“大功告成!你进来给我跑个腿。”
楚兮白才开门,浅褐的药汁简直像小溪样都快漫到他的脚边了。
“你是制造解药还是制造洪水啊?倒个汤药能洒这么多出来?莫不是你眼神真的醉花了?”
“废话真多!宴席之上的毒发时辰都快到了,你赶紧把这些药酒趁热按顺叙端上各桌。”宫琪急急交待好又拿了一旁的一包药粉夹在手指间,递到了楚兮白面前,“这是特殊草药的研磨粉,你等会加在慕彬的酒里,他的毒自可解。”
楚兮白还未接过纸包,最先入目的却是宫琪烫伤严重的手指,竟有些微的心疼,“你的手怎么了?熬个药怎么这么不小心?”
宫琪眉头一皱,把药包扔在了桌上,手缩了回来,语气不满,“我熬药已经迟了很长时间了,现在不是管我的手的问题吧?”
楚兮白跟着皱了个眉,“你和慕彬中的同样的毒,这包药粉给他了,你的呢?”
宫琪眉头皱的越发的紧,“我配药不够,玄七、乌术、蓝海棠都用完了,只够配这一副,我又不急着用,不劳烦你操心了。十万火急啊,你快去吧!”宫琪差点对着楚兮白扫地出门。
楚兮白接过药包,视线一直流连在宫琪太过骇人的双手上,以至于都忽略了宫琪那双无神的眼睛,“那我先过去,你自己小心。”
待楚兮白出门,宫琪像坐在椅子上发傻似的,愣了好久才从怀里掏出了银针包,拿捏着银针摸索着满手大大小小的水泡,胡乱的往上扎,扎对了流出的是清色的脓水,扎错了就是冒出的血红珠子,原本就恐怖的双手这会越发的狰狞。
宫琪一边戳手上的水泡一边留心身边的动静,可连一侧的窗户开了又合,广袖白衫的男子站到了她面前都没注意到。
男子不言不动,皓若星辰的眼一刻也不曾离开过宫琪的十指,狰狞的伤像细碎的石子打入了澄静的湖面,原本宁气秉息的心境立起了层层叠叠的涟漪。
“谁?!”
银针夹带流光飞速朝男子掠近,男子却轻巧的舞袖把飞来的夺命银针收到了袖里。
宫琪大惊,还不待她有什么动静,男子却又近她一步捧起她的手,拿袖口小心翼翼的擦这双难看的手。
“你的眼睛,是上次为我试药瞎的?”润如流水的声音掺着难以察觉的心疼。
宫琪又是一惊,“舒望?!你怎么来了?”
舒望答非所问,“你是大夫不会不知道烫伤的水泡不能戳破的吧,你这是胡闹什么?”
“你这算关心我?好久不见,我还以为你把我忘了。”宫琪微微咧了咧嘴角,眼神里尽是促狭的嗔怪,像撒娇的情人,在舒望眼里格外的可爱。
想贪恋她的一颦一笑,想相思难耐的拥她入怀,最终也不过是在她看不见的黑暗前尽情的对她笑,而音色却依旧疏远。
“姑娘救命之恩,舒望莫不敢忘。”
客套之言一出,宫琪立马拉长了脸,把手抽了回来,又抽了把银针开始扎水泡,还是咬牙切齿的扎!
舒望无奈一笑,点了宫琪的穴掐着她的手腕,拉着纱带就一圈圈的往上裹,霸道又不失温柔。
宫琪是又窃喜又心急,“我水泡还没扎完,上纱带不好做事的!”
“水泡扎了容易感染还会留疤,你有啥事要做就别做了,好好回家养伤去,你眼睛都看不见还准备往哪乱跑?”
“我能不能休息不是你决定的好不好?今晚我还有事!”还是楼主吩咐的事啊!!
闻言,舒望没作声,只是小心翼翼的缠纱带,宫琪一见没反应,急了。
“你就不好奇我今晚有啥事?”
“什么事?”
简简单单三个字,一问一答的对话把宫琪气的直翻白眼,要不是被点了穴,宫琪又一针飞过去了。宫琪那表情丰富多彩的,舒望很是欣赏了阵子,眉眼的弧度甚是赏心悦目。
“告诉你,本姑娘今晚洞房去!你把我手绑的像个粽子我怎么行房事?!”
事实上,烈语和慕彬今晚还另有他事,照离非的吩咐,她今晚说白了就是替烈语呆在新房里和莫隐两个偷梁换柱,鱼目混珠的。洞房不会假,房事就是扯淡了。
“房事?……”
手上缠绕不停的纱带顿了顿,宫琪的虚荣心终于得到了一点点安慰。
宫琪心情转晴,舒望脸色却有些黑,最后把纱带系了个结就沉着步子往门外走。
“这么快就走?”
“有事。”
什么事比她的贞操还重要?!半个多月不见,见了不到两盏茶功夫又有事?!这男人每次见她就有事,跑的比兔子还快!
宫琪的心情又转阴了,气愤的脑子里有一瞬间,真的起了今晚把莫隐办了的恶念……
宴席之上,依旧的杯光酒影,一派喜乐,只是细看不难发现新郎愈发苍白的脸色。
手心是触及的越来越多的冷汗,紧握的力度连修减的短甲都像要嵌进她的手背,喜帕之下,烈语的脸色比起慕彬也没好多少,手心一对上手心,连绵的真气又渡了过去。
“你别给别人看出端倪了,到时大家都有麻烦的!”烈语压着声音愤愤了句,末了,又加了句,“真是没用……”
慕彬脸色一缓,再听烈语最后一句竟戏谑的勾了勾唇角,苍白的脸色都添了些颜色,“娘子教训的是。”
“不准叫我娘子!”
“语儿教训的是。”
“你!”
又饮下杯酒,慕彬无奈一笑,“你就让我开开玩笑吧,要不我还真撑不下去了。不管娘子还是语儿了……先借我靠靠。”
自从碰到了慕彬,这是烈语第三次光明正大的被男人如此亲近!还每次理由充足!烈语一口恶气咽下肚,不着痕迹的让慕彬靠着,脑子里思忖的却是宫琪那边迟迟未到的解药,和接下来的三拜之礼。
“千喜宴毕,请新人至前堂行三拜之礼。”
礼官声音一起,烈语越发的担心,“你行不行啊?”
“虽然今晚不洞房,但不代表我不行啊。”
“……那你别靠着我了!”烈语柳眉倒竖!
慕彬轻浅一笑,勉力离了烈语的把扶行至前堂,两两而立,礼官的声音霎时就响遍了全场。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所有人关注新人的时候,一枚冰箭却避着所有人的耳目,无声无息的定在莫隐腰间的玉箫之上。
箭尾独有四字——任务取消。
莫隐几不可察的皱了皱眉,他今晚又不会把那宫琪丫头怎么样?干嘛莫名其妙取消他的任务?那今晚,楼主亲自出马?……
在莫隐暗跳的眉峰下,冰箭融为了一滩水渍,他的一世贞操算是被离非从宫琪的手里给挽救了回来……
“夫妻对拜。礼成!”
一直一直烈语都做足了心理准备要接着慕彬了,没想到慕彬居然一直没出啥丑,烈语这一瞬间对慕彬有一点点的青眼有加。
礼成之际,掌声立起,侧门却出乎意料的排排涌入了三十六名妙龄少女,皆是手持玉壶,款款侍立酒席之上,嫣然巧笑之际,宾客空杯内尽皆满樽,热气缭绕,隐有药香。
所有宾客暗疑,就等着慕彬对这翻安排的解释,哪知慕彬却一直没出言,还脸色不怎么好的掩嘴轻咳了几声。
淡淡的血腥之气隐约入鼻,烈语大惊,情急之下只好疏于礼数代慕彬开口。
“这是我自酿的药酒,有强身健体的功效,我一时兴起想诸位品尝一下我的手艺,夫君并不知情,还望各位担待。”
“原来是夫人亲酿的,这可无论如何要尝尝了!”
“是啊是啊!”
“慕公子娶得如此贤妻,好服气啊!”
赞美之词一起,烈语才算放了心,奈何慕彬的轻咳却是越来越剧烈,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
“既是夫人亲酿的美酒,慕公子哪有不饮之理,不如交杯之后再入洞房?”楚兮白端着两盏酒,笑眯眯的递到烈语、慕彬面前,“二位不会怪我误了洞房的吉时吧?”
终于来了!
烈语心下稍安,接过酒盏,等了良久,红帕之下才绕过了慕彬的胳膊。烈语虽是立马就把手绕了过去替慕彬借力,但两臂相交的刹那,他满袖口的殷红却如风沙般吹入了她的眼底。
她真的不知他的毒竟已深到伤了肺腑……
“你,还好吧?”
等不到回答。
烈语蹙着眉先饮了酒,而慕彬却迟迟没有动静,除了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和阵阵的隐咳。
宾客之间渐有骚动,烈语抿了抿唇,忽的夺了慕彬的酒杯一饮而下,转而掀了喜帕吊上慕彬的脖子倾身吻了过去。温热的药汤从她的嘴里滑到了他嘴里,那个瞬间,苦涩的药、腥甜的血和着她唇齿间的甘甜尽数被他咽下,她精致的红妆隔着咫尺之近的距离,像焰红的木瑾,燃着英飒的烈火,丰姿傲然。
那一刻的相拥而吻,赢得了满堂喝彩,唯一沉默的楚兮白却一直盯着慕彬藏于身侧的袖口上那不起眼的污红,笑意张扬的桃花眼里,藏着丝丝屡屡的忧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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