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

　　所有人见到面前这个布衣粗服、满面风霜却眼神坚毅的女子时都掩不住震惊的心情。

　　就连那些素来最讲礼仪规矩的老臣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这，就是他们的公主，曾经锦衣玉食、仆从满千的长平！

　　“长平……”

　　年轻的永历帝目光扫向长平那空荡荡的左手袖子，只一刹那就别开眼，欲哭无泪。

　　面前是一座破败的祠堂，屋顶茅草还尚能遮风避雨，四周的门窗却早已是破败不堪。空旷的祠堂上方是最干净的位置，安然供奉着几十个灵牌，仔细看来却是只插了简单的供香，原本就稀少的贡品也都有不少腐烂的。

　　朱由榔自己倒还算过得去，一身明黄色缎袍，虽没有金丝绣龙，也算是华贵，只是面料有些稍显陈旧而已。

　　然而地下的大臣就凌乱不一了，有穿着青衣长衫的秀才样的，有穿着蓑衣斗笠的渔夫样的，有穿着布衣短衫的农夫样的，甚至，有人竟是衣衫褴褛的乞丐样子……

　　可怜自己该如何面对眼前的长平？

　　“公主，上面是先皇灵位，皇上已经尽力，却只能保存这么多……您先见过诸位先皇吧？”

　　这时，还是上官兮何拉了拉同样呆愣在原地的长平劝道。

　　“上官大人所言甚是！”

　　长平这才敛了情绪，朝着身边站着的一位大臣吩咐道：“劳烦大人备香烛，我要祭拜先皇！”

　　“微臣遵命！”

　　众臣也才回缓过来，看着长平一一祭祖，却是更加止不住伤心。

　　“敢问皇上，如今我朝到底实力几何？对于这次清兵围剿，皇上可有何良策？”

　　出乎意料，祭完祖长平竟是直接对朱由榔问道。

　　“这……”

　　朱由榔看了看长平，目光转向长平身后的上官兮何，又扫了一眼地下群臣，竟是支支吾吾不知该如何回答。

　　“难道？”

　　长平只一看朱由榔犹犹豫豫的样子，心中就是一阵凄凉。

　　可怜自己那些个兄弟都不在了，如今面对这位堂叔，她竟也是有怒不能言。

　　“你们又打算撤退了？”

　　这话的语气与其说是问句，不如说是肯定。只是那其中沉重的悲辛，又有谁知？

　　“长平，你还年轻，莫要意气用事！”

　　终于，朱由榔脸色一变，露出他长辈的样子，对着长平道：“敌我实力悬殊，不是朕不想负隅顽抗，实在是我朝急需保存实力，休养生息，才能有更长远的打算啊！”

　　“皇上！”

　　长平看着自己这位堂叔竟然拿出了长辈的样子，又想起自己逃出京城后一路追赶明朝庭而来的艰辛。

　　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亲人，也找到了大明朝廷。原本的满心欢喜却直面这要一盆凉水，她的心是坠入了怎样的万丈深渊。

　　“难道……难道连杀父之仇都不报吗？”

　　泪水夺眶而出，眼前涌现出当日父皇挥剑要诛杀自己时的场景。想起父皇母后还有兄弟们的惨死，整个身子颤抖不已。

　　“公主……”

　　上官兮何扶着几近崩溃的长平，面色凄凉。

　　“长平！”

　　这时的朱由榔却是冷静了下来，厉声喝道：“家国大事不是儿戏！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你以为朕的父皇是因何而死？但是如今我们更要学会面对现实，竭力保存大明朝的实力，才能期待有一日东山再起！”

　　“有一日？有一日？那是哪一日？”

　　长平是真的伤心了，竟是不顾一切的脱口质问：“等到我们被人家追得全军覆灭的一日？”

　　“够了！”

　　朱由榔的心情也不好受。原本一切正常，他只要逍遥地承袭父位做他的桂王，锦衣玉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幸福安宁。而如今，却迫不得已扛起这破碎不堪的王朝，日日担惊受怕，天涯奔波亡命。

　　如今难得见到这个算得上血缘至亲的皇侄女，却是这样当众质问自己！

　　“朕和众卿家已经一致决议退守云南，皇侄既然来了，就与我们一起。此事已定，不得再有任何异议！”

　　“我不去！”

　　长平想都没想就已经惊叫出口。

　　“你若要固守，朕亦不阻拦。”

　　朱由榔的语气也变得坚定。

　　“公主……”

　　上官兮何眼见事情越发不对，连忙劝住了长平。

　　“如果公主还愿意听微臣一句话，就先冷静下来，一切尚可从长计议。”

　　“上官大人，你也？”

　　长平还想说什么，却对上上官一如既往温和而包容的眼神。不知道为什么，心中竟也是安定了几分，情绪也没那么激动了。

　　“好了，既然如此，长平就交给上官大人照顾。众卿家迅速按计划准备撤退！”

　　朱由榔趁机下令道。

　　眼看着众臣迅速散去，长平心中更加郁结。

　　呆立在众先祖的牌位前，一时间更是欲哭无泪。

　　“罢了，公主您也别太动气。你忘了大夫的话，你手臂上的伤最初没有得到及时处理，如今愈合也不是很好，不宜……”

　　“身体上的伤又如何？怎比得过心里的钝痛？”

　　上官兮何原本想安慰的话生生被长平截断。

　　“上官大人，难道我大明真就命该如此？”

　　突然，长平转身看着一脸无奈叹息的上官兮何问道。

　　上官兮何也是一怔，随即才看着长平，深吸了口气道：“如果真有天命，那也是你我不能扭转的事实。或许我们只能够尽人事听天命了吧！”

　　“尽人事，听天命……”

　　长平茫然呢喃着：“可是皇叔他根本就没想尽人事！”

　　“公主……”

　　上官兮何看着长平的样子，叹了口气，试探着道：“其实，上官有些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上官大人有什么不能只说呢？昔日父皇母后还在时就常叫我们要多听您的教诲，长平自小尊您如父。父女之间还有什么话不当讲呢？”

　　长平看着面前这个最爱山云野鹤的男子，如今却站在了这个破败的朝廷，心中也是一阵酸涩。

　　想当初就算是对着父皇母后，他也不曾如此守礼的口口声声自称微臣，又恭恭敬敬行礼。如今对着这个根本就无可救药的小朝廷却反而……

　　“那我就直说了。”

　　上官看了一眼长平，终于是放下心来道：“如今凭你我之力确实无法挽救大明的败事，但或许皇上言之有理，至少我们可以尽力保存实力。”

　　说道此，上官兮何又看了看长平，确定她没有异样后，这才继续道：“先前我出门寻找公主下落，曾偶然闯入吴三桂的军中。当时恰逢清兵大将多尔衮也在，我原以为吴三桂早就卖国求荣。如此情形，我自是坦然受死。但是，结果却是出乎我意料。吴三桂和陈圆圆居然同时竭力为我掩护，倒也算救了我性命！”

　　“你说他们救了你？”

　　长平顿时一惊：“可是就是他一直追剿我大明！”

　　“所以，我私以为这其中说不定还能有点转机。不知公主以为如何？”

　　其实，说这话的的时候，上官兮何自己也都没有太多自信。

　　长平看着上官，也是思索许久，默不作声……

　　“或许吧……”

　　这一句，长平几乎是在自言自语：“当初若不是那个陈圆圆……我也早就没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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