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宫的秋夜，没有月光的时候，总是格外的阴冷。

　　躲在假山阴暗的角落里，默默地蹲着，紧紧地抱住脚踝，把头埋进膝盖里。唇齿间有淡淡的血腥味，即使是这个时候，陈圆圆也只能够如此小心翼翼地咬紧牙关，以避免失声痛哭引人注意。

　　喉头剧烈起伏，全身上下都在颤抖，陈圆圆却只能勉励控制住自己发出低低的呜咽声，如同一只受伤的小兽，寻到一个安全的角落，也只能悄悄地哽咽着全身的伤痛。即使如此，也还的随时竖起耳朵，分心注意着防范周围危险的气息。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低沉的声音，突兀出现的人影，直吓得陈圆圆一个哆嗦。警觉性地连忙起身，却是立刻拿手捂住嘴，生怕发出尖叫声引来人。

　　“竟小心至此……”

　　黑夜中，那个身影越发靠近，*得陈圆圆步步后退，直抵到假山上。

　　“是你？”

　　此刻陈圆圆也从刚才的震惊中稍微缓和过来，看着眼前模糊的人影试探地问道。

　　“哦？你知道我是谁？”

　　虽然看不清，但也可以感受到那人的语气似乎有一丝惊讶也有几分欣喜。

　　“不……”

　　陈圆圆条件反射性地就像否认，却不知为何突然心头一阵颤动，心计一转，迅速跪地，恭敬道：“奴婢知罪，冲突皇上，请皇上恕罪！”

　　“你果然知道……”

　　那人并没有否认，反而似松了口气般借了一边假山稍低处凸出的位置做了，语气淡淡道：“到底你们都是跟我演戏，假装而已……”

　　“皇上……”

　　陈圆圆不敢肯定自己这一把赌得是输是赢，崇祯突然转变的态度让她不明所以。依旧不敢起身，又看不到崇祯的表情，陈圆圆只得敛息屏气地跪着，一声不吭。

　　“起来吧！”

　　崇祯却是叹了口气道：“你是个玲珑剔透的女子，早就该知道瞒不过你！”

　　“谢皇上！”

　　知道崇祯不追究，陈圆圆这才松了口气，缓缓起身，却还是毕恭毕敬地立在一边，不敢动弹。

　　“何必呢？”

　　看着陈圆圆这副样子，崇祯却是突然嘲笑道：“不过是捅破了一层窗户纸，戏里戏外就这么大差距？你一开始就该知道是朕，如今不过点明，前前后后你又何必换副脸面，难道朕真是什么豺狼虎豹，以至于你们一见到朕都非得这么惊弓之鸟、胆战心惊？”

　　“这……”

　　崇祯如此自嘲，陈圆圆越发不知所措，心里更加盘算着到底要不要继续兵行险招了。

　　“皇上贵为天子，自有一股王者之气，奴婢等资质鄙薄，咋见真颜，确实是有些畏惧的……”陈圆圆几经斟酌，终于狠下心来小心翼翼道：“况且今生有幸能够一睹圣颜，霎时间奴婢也是难以抑制心中震惊，有些反应不过来……”

　　“伶牙俐齿！”

　　不知怎地，崇祯却是突然笑了出来，好半天才稳定语气道：“田妃一向雍容华贵、仪态端庄，什么时候倒多出你这么个古灵精怪、七窍玲珑的亲戚？”

　　“啊？”

　　陈圆圆被崇祯莫名其妙的行为弄得怔在原地，不知该如何是好。今日崇祯的心情实在是太叫人捉摸不透了，要不是他是皇帝，陈圆圆简直快要怀疑他是不是精神都不正常了。

　　“怎么？又吓到了？”

　　崇祯却似乎很开心，关切地看着陈圆圆道：“这回可不是乍见圣颜了？”

　　“这……”陈圆圆越发不知所措，心中对自己刚才的冒失更是懊悔不已。

　　“此番又是为何躲在这里伤心？”

　　崇祯继续不理会陈圆圆的反应，径自问道：“还是想要离开这里？”

　　“我……奴婢……不是……”

　　陈圆圆弄不清崇祯的心思，惊恐万分，不禁有些语无伦次。

　　“没有人喜欢这里！”

　　崇祯突然站起来，站到陈圆圆面前，沉声道：“你们真以为朕不知道？口口声声说着要忠于朕忠于大明，口口声声说着能够陪在朕身边就是荣幸，统统不过是贪生怕死、贪图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而已！没有人自愿留在这里！如果朕不是皇帝……”

　　“皇上……”

　　陈圆圆确乎是有些被吓到了，被崇祯*得背脊贴在假山上，退无可退的陈圆圆看不真切崇祯的脸色，却能感受到他呼吸的沉重，带着压抑的怒气。

　　“难道不是吗？”

　　崇祯的语气越发深沉，甚至发出一声轻蔑的冷笑：“你们都当朕是瞎子是傻子？你以为朕不知道你压根不是什么田妃的亲戚？你以为真不知道你从一开始就猜出朕身份的事情？你以为真不知道田妃还有皇后背地里明争暗斗的那些事情？你们以为什么？你们以为朕就是白痴被你们蒙在鼓里？”

　　“奴婢不敢！”陈圆圆被崇祯吓得不自觉就跪倒地上，战战兢兢道：“奴婢并非诚心想要期满皇上，请皇上明鉴，求皇上恕罪！”

　　“恕罪？”崇祯的笑容益发阴冷，却是越笑越苦涩道：“你们都要朕明鉴，你们都要真恕罪……山河破碎、家国凌乱，朕又要请谁恕罪……”

　　“皇上……”

　　陈圆圆虽然不明所以，但在笨也能反应过来崇祯现在显然心情极度不佳，不禁有些感叹自己真是命途多舛，此番是注定必死无疑了。

　　“你又是要朕恕你什么罪呢？”崇祯渐渐冷静下来，语气清冷道。

　　“奴婢……”陈圆圆刚要张口，却霎时发现不知道该怎样一时间措辞。

　　“都是如此……不过敷衍朕而已！”崇祯看了一眼惊慌失措的陈圆圆，颓然叹气道：“行了，起来吧！”

　　“奴婢谢皇上恩典……”

　　陈圆圆这才心惊胆战地起身，更加小心翼翼地不敢轻举妄动。

　　“你又是想要什么？”崇祯突然问道。

　　“奴婢……”陈圆圆茫然地望着崇祯，竭力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

　　“朕记得朕许过你一个愿望，今日既然已经拆穿朕的身份，你大可直言不讳！”崇祯并没有在意陈圆圆的反应，继续道。

　　“奴婢并无所求！”陈圆圆实在被今夜崇祯诡异的情绪惊吓不轻，不由得谨慎道：“但愿我大明永世恒昌，皇上万寿无疆！”

　　“一样的虚伪！”崇祯的语气突然转怒，冷声道：“看来你倒真是田妃的亲戚！”

　　“皇上……”陈圆圆不明白崇祯为何又转变了语气，一时间吓得又跪到了地上。

　　“饶你不死，便是对你最大的恩赐！”

　　崇祯看着跪倒在地的陈圆圆，越发没有好气道：“哼！你们都求朕饶命，朕就成全你们！”

　　“谢皇上恩典！”

　　陈圆圆压根不了解崇祯到底又是什么心思，但能捡回一条命已是庆幸，便想也没想就赶紧谢恩了。

　　只是，她不知道，今日这句“饶你一命”真就是为她捡回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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