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那么,现在隐身暗处,对墨昭华小命有所图谋的,起码有三拨人,如果玄武族内部没有任何反对势力的话。
苏薄红眉尖微挑,杀气在眼中一闪而过。如今并不是多生枝节的时机,要断绝所有麻烦的来源,简单快捷的方法倒是有一个。
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墨昭华倏然抬头,正对上苏薄红若有所思的视线,想要说什么,终究还是咬紧下唇,不发一言。
那女人的眼神里充满着他这一路逃亡已然习见的神采,充满算计、将他当成砧上鱼肉的神色。可不知为何,她眼中闪烁的这种熟悉光芒,在他看来,格外地令人心惊。
“不过,若是我估计无误,这里应该是西华族的神地。”从苏薄红的怀抱中挣脱,林星衍伸手扶上身边的一株巨木,纤长秀美的手指顺着树皮的纹路慢慢摩挲着,像是在感受着树的气息从指尖流入,“这些树,都不是一般的树。”
苏薄红将狐疑的目光投向墨昭华,这些事他应该早就知道才是,唯一的可能,就是刻意的隐瞒。
脸色又变了几变,墨昭华终于开口道:“没错,这些都是沙陵树。”
“果然。”林星衍收回手,像是知道苏薄红对他们之间朦胧模糊的对话耐性已快耗尽一般,解释道,“沙陵树是西华人所侍奉的神树,每年祭祀一次,祭品却是活人。”
不由扬眉,这在她听来可非什么吉兆,苏薄红将林星衍有些站立不稳的身子重新揽进怀里:“这树听来大有古怪,我们还是快快离开这里好了。”
她此话一出,墨昭华唇边竟勾起了一抹古怪的笑意,冷道:“已经来不及了。”
他话音才落,原本静寂的四周空气中突然响起了悉索的枝叶摩擦声,就在苏薄红本能地将林星衍抱离树下的下一刹那,从树上垂下来的老藤竟如有了生命一般,将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裹得严严实实。
“今天是晦日,一月中阴气最盛的一日,沙陵树每月享祭的日子便是今晚,而方才的红线虫蛊似是让它们提前动作了。”墨昭华说得平淡,却被苏薄红看到他垂在身侧紧握成拳的手,不由暗道,孩子终究还是孩子。
还没等她聚气于掌,身后就是一阵腥风袭来,急速地闪身避开如蛇般缠绕过来的树藤,苏薄红终于得了机会重新探手入怀将小刀拿在手上,动作间又削断了几根向她卷过来的树藤。想来当日青龙来追杀的那两个人也是明白沙陵树的典故,是以才就这样走了。不然以他们对玄武和墨昭华的势在必得,怎会因为自己而就这么简单退却。
看来人家的意思,是要墨昭华做沙陵树的祭品,不过她与林星衍却因为意外而被卷入其中,此时看来若是让沙陵树真的吃了墨昭华,尝到了祭品的甜头,反是不妙。一想到自己如今反倒还要顾着那阴阳怪气的小子,苏薄红手上小刀的刀意又盛了几分,竟好似拿着一把长剑一般。
而墨昭华那边,则用他方才收的红线虫蛊在身侧围城一圈,挡住树藤的攻击。只是这树藤力量极强,又极坚韧,红线虫一被扫中,便化成黄绿色的液体,数量在慢慢减少,围成的保护圈子也越来越小。
苏薄红打得性起,在将树藤的一波攻击尽数化解后,竟自跃到离她最近的一株沙陵树干前,顺手将小刀塞进被她抱着的林星衍手中,含着极霸道内劲的一掌击在树身上,只听“蓬”得一声闷响,那沙陵树先是无力地摇晃了几下,后来居然轰然倒地,连暗红的树根都被从泥土中带出,暴露在了地面上。
“这哪里是什么神树,我看是妖树还差不多。”踢了踢被翻倒树根带上来的骷髅,苏薄红语带讥刺,片刻后却又发现事情似乎与方才不太一样了。
“是树根。”林星衍轻声道,他身子尚虚,方才又跟着苏薄红与树藤缠斗,如今已不由地困倦起来,而空气中传来的淡淡腥气却令他撑着精神说道。
得了他的提醒,苏薄红这才注意到,被她打倒的沙陵树根有几处断口正渗出紫红的液体,而触及这液体的树藤却似见到了什么克星对头一般,飞快地缩了回去。
所谓一物降一物,没想到可以制住沙陵树树藤的东西,竟然是它自己的树液。明白了这一点,苏薄红放心地将林星衍扶至倒地的树干前,让他靠坐着休息,又用小刀在沙陵树干上割了几道口子,也不顾腥臭,取了许多树液在边上围出一个圈子,果然那些狂性大发的树藤一触到这圈树液,就如遭电极似的缩回去了。
看起来麻烦的事解决起来却是意外地简单,苏薄红负手站在树液画成的圈子中,看着墨昭华以红线蛊构成的防线在沙陵树藤的攻击下节节退后,而他虽知树液可以阻止树藤攻击,竟腾不出手来割取树液,因为只要他一停下操纵红线蛊的动作,那些树藤便好像有生命一般迅速抓住空档接近。
或者说,它们的确有生命。那些屈死冤魂的怨气并没有随着他们的肉体被吞噬,而是转化成了沙陵树生命来源的一部分,让它的阴气戾气更盛,以现在看来,更近于妖。
墨昭华的巫力在收服红线蛊时便所耗甚巨,而今渐渐力不从心起来,眼看那些原本驯服的红线蛊虫有的竟也开始掉转身子,反向他站立之处袭去。
他现下的情况,可以说是极险,却也可以在下一刻就从中脱身。
目光不由地向那个在旁冷眼相看的女子投去,他知道,只要她愿意出手,自己便可免于虽逃过了青龙朱雀二族追杀却死在禁地的命运,只是……
明明自己该是那孩子现在唯一的希望,偏偏他投过来的眼神中竟没有半点哀求之意,反而充满了不甘。
很熟悉的,对生充满着野兽本能一般强烈渴望的眼神,他,不愿意在这里,在此刻死去。
罢了。
曾经的自己,曾经的哥哥,曾经的那人。
又何妨再多一个与自己有着相同愿望的人。
他们啊,都不想死呢。
那拉他一把,又有何妨。
况且……
女子幽深的目光在脸色尚显苍白的林星衍身上轻轻转过,然后唇角勾起。也不见她如何作势,整个身子便向辛苦抵抗的墨昭华立足之处掠去,手起刀落,带着沙陵树液的小刀所过之处,树藤纷纷折断。
不过,这次苏薄红没有太好的耐性来慢慢画下圈子了。何况,那些红黄绿色交错在一起也不知是死是活的红线蛊虫令她更是不愿多留,于是手中小刀激射而出,正钉在墨昭华身后的一株沙陵树蓄满了树液的树瘤上,待她以内力重新将小刀收入掌中飘然向后移开后,那积蓄的树液一下子喷涌了出来,溅满了墨昭华全身。
虽然少年瞪过来的紫色双眸中充满了择人而噬的怒气,然效果的确惊人。那些围着他的树藤一瞬间都退了回去,片刻后连影子也不见了。
“林、月、红。”一字一顿地叫着苏薄红自己也觉得不甚熟悉的名字,墨昭华满脸的怒容因为白皙脸颊上被溅上的几点红色而更显妖异。
而苏薄红,则早已回到林星衍身旁,唇角勾着惯常的笑容,只当距离太远,什么也听不见。
然她正欣赏着少年紫眸中被轻易燃起的漂亮火焰时,却发现墨昭华的眼神最终定在了一处,然后满身张扬的怒气竟自一点点褪去。
顺着他的目光偏过头,苏薄红不免感到一阵无奈。
抓住刺进右肩伤口的树藤一头,将它生生扯了出来,幸好周围的穴道都被点住,没有什么血腥事件发生,不过苏薄红却真的要开始认真思考她这只手最后能不能保住的问题了。
毕竟如果少了一只手,虽然对她影响不大,终归还是一件麻烦的事情……
沉着脸走到她面前,墨昭华从怀里取出一个黑木小瓶,倒了些药粉在手心后毫不客气地合着树液抹上苏薄红右肩的伤口,又顺手几下解开了她自己点住的穴道。
穴道甫一被解,顿时这处伤上加伤的地方传来几乎将人撕裂的剧烈疼痛,苏薄红扬眉,唇角的笑意却似更深了些,微微抿唇,连一个气音也不肯吐出。
知道这解毒止血的法子虽见效极速却也是极难忍的剧痛,一般要施展起来,多半要先用麻药麻住半边身子才可施为,亦有事急从权的时候,然竟有忍受不住这痛苦而却宁愿伤重而死的。将它用在苏薄红身上,墨昭华自是带了三分昭然恶意,原想回敬她方才的无礼,不料她竟如此硬气,便连脸色上也看不出一分正遭此等噬骨之痛的样子,墨昭华心里却不由地软了下来,慢慢流淌过连他自己也说不清的情绪。
待那阵剧痛过去,苏薄红尝试性地活动活动右臂,果然麻痹之感全消,就算不点穴道也感受不到太大的痛楚,活动间也比方才灵活了许多。
眼神复杂地看了墨昭华一眼,却见他紧抿着唇一个字也不想多说的样子,苏薄红便也任由他去,看看天色已是不早,若拖到晚上只怕那树液也不一定能制住沙陵树藤的攻击,于是在确定过林星衍只是因为太过虚弱而昏沉之后,便在墨昭华的指点下往唯一能走出密林的通道走去。
此日属晦,各族杀手神侍对玄武有所图谋的人都不敢在此刻入林,是以出林倒是未遇阻碍,等苏薄红感受到伏在自己背上的男人轻咳几声悠悠醒转时,他们一行三人已将那诡异恐怖的沙陵树林远远地甩在身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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