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开你的手。”阿寂冷冷的声音打破了宁谧的意境。
过了一会儿，杜绍放在她腰间的手还在那里，纹丝不动。
阿寂手肘向后砸去，杜绍一闪身躲过，手如同粘在她身上，还是不动，“那天我是让着你。”他的声音带着轻微的笑意，好像宽容着一个淘气的野孩子。
阿寂脸色愈发地阴沉，落到他手里，她好像鸟儿没了翅膀，鱼儿离了水。纵有满身的功夫，跟他交起手来也如蹒跚学步的小童，站都站不稳，次次都是他的手下败将。
可明明当初杜绍行刺颜霁时，她凭一把剑能将他拦下，还略占上风，怎么再一见面就强弱立转了？
他那时难道是故意和她打成平手？阿寂心里一直觉得奇怪，只是她本来就话少，更不会对这个小人开口。今天他忽然承认了这个事实，并不出乎她的预料。
“刺杀王妃我是奉命行事，然而我知道此事后果严重，办砸了受罚，但办成了更是一场灾难。给主人办事，也要有眼力。”杜绍谆谆地教诲了起来，阿寂只觉耳根阴风阵阵，痒得难受，这阳奉阴违的奸臣，还有脸和她讲道理。
“你哪都好，就是不解风情。王爷和王妃是夫妻，同乘一车理所应当，还多你添乱？”杜绍叹了口气，听口吻活像个家长。
“我解不解风情关你屁事！”阿寂恨得咬牙切齿，什么禁忌都不顾，直接骂了起来。这厮把她囚禁在马上也就算了，还喋喋不休乱人心神！
杜绍不禁咋舌，“像你这样的女人，如何嫁得出去。”
阿寂被彻底激怒了，眉峰倒竖，忍无可忍，扬手就是一掌。杜绍哈哈一笑，向后一仰躲了过去，赶了一整天的路，正好活动活动筋骨。阿寂一跃下马，他紧随其后，两人又打了起来。
一路走走停停，这天终于望到了恒州。此时已是初夏，不过没有京城富庶之地的花香四溢，只有微咸又潮湿的海风，一望无际的黄土沟壑，还有连绵山脉上墨绿的树林。
“王爷，今晚进城么？”杜绍纵马上前，俯身请示着。若进城便派人先行通知，要地方官们出来迎接。
“今天在城外住，明天去官府也无需派人通报。”
杜绍领命退下，命人去驿站准备。管家带着翊章王府的车队半月前就到了，王爷照顾着王妃所以走得慢了些，加上他取消了仪仗，车马随从都很低调，城里的官员根本不知他什么时候到，恐怕每天都在惴惴不安等着。
一行人到驿馆时，天还没黑，夕阳西下。简陋的驿馆昏暗压抑，离就寝还早，翊玄带着颜霁出去散步。
转眼已三个多月了，她害喜的反应渐渐消退，不过人还是瘦了一圈。两人静静走在城郊的小路上，天上不知名的水鸟飞过，叫声在余晖中回响，衬得这个傍晚更加寂静。远处可以望见海上的落日，如一团火焰浸入冰凉的水中，将天际都燃成了橘红。
这是颜霁第一次看到海，没想到它是如此宽广深厚，让人的心胸骤然开阔，感慨万千。
翊玄负手立在路边，金色的晚霞映在他纷飞的白袍上，如一尊金甲天神，“日月之行，若出其中，星汉灿烂，若出其里。”
随行的侍卫离他们很远，颜霁离翊玄也很远，风将他的慨叹吹过，这正是她心里的话。她不由抬眸望去，和无边的大海相比，他孑然独立，显得那么渺小，然而任谁也无法忽视他身上的王者之气，源自内敛深沉的自信与智慧，让大海也呼啸着臣服，晚潮一波波拍打着岸滩，好像是对无冕之王的朝拜。
颜霁转过身，抚着微微隆起小腹，乱世中女人如一朵漂浮的浪花，没有方向，没有前程，她辗转了千里河山，经历朝代更迭，成为两个王的妃，却只能浑浑噩噩地活着，和谁都没有关联。如今这孩子，已成为她所有寄托。
“海风凉，我们回去。”身上一阵暖意覆下，翊玄用披风将她裹起。
“他是个男孩还是女孩。”颜霁想得出神，不由喃喃地问了出来。
翊玄拥着她，落日的光辉映在他眸中，多了一丝静谧的温柔，“男孩要担当家国天下，命途多舛。若是女孩就幸运得多，我可以宠着她，把不能给你的全部给她。”
颜霁垂下眼帘，有些话他不该说，而这个问题她也不该问。她害怕的是终有一天，自己会在他的温柔攻势中卸下盔甲，死无葬身之地。
恒州地处荒凉，官府管制较少，晚上城里也没有戒严。城外的酒家还没打烊，一行人上了楼，找了雅室坐下，这是在恒州的第一餐饭。
虽然落后贫瘠，不过店家饭菜烧得很可口，颜霁一路上食欲不振，吃得很少，今天终于有了些胃口，不免多吃了些。
“小二，上菜！”外面散桌上两个官兵打扮的人高声叫着，看着墙上的菜牌两眼放光。
小二愁眉苦脸地跑上来，恒州军纪还算严格，不过也总有士兵出来放风，一旦光顾了酒家，他们就得殷勤招待，最后还不敢收钱。
“小二，上菜！”楼梯一响，又有几个官兵三三两两地上来，小二见状都要哭了，今天怎么这么倒霉，来了两拨人。
雅室门口的侍卫纹丝不动，他们只关心和王爷安危有关的事。
“客官，点首小曲吧。”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刚走到门口，就被侍卫拦了下来。她一双大眼睛望着屋里的人，见他们衣着与众不同地华贵，便不停哀求着。
侍卫拿出钱打发她，“走吧走吧。”小姑娘欣喜地福了福身，小心地把钱放在怀里，又向下一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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