誉彻的目光瞥过，不见喜怒，“使者今日前来，打算如何审时度势？”
众臣不由坐正了，侧耳听着。年轻的新君颇有气魄，问得直截了当，将谈判摆到了明处。誉国已经无法在战争上消耗太多精力，内忧尚未解决，当务之急就是消弭外患，以任何代价都可，只要不用再打仗。
“臣的君主交代，翊国和誉国唇齿相依，以和为贵。这是翊伦太子写的奏表，请皇上过目。”杜绍呈上奏折，无数目光凑了过来，这薄薄的折子里写了什么条件？会不会让誉国劳民伤财？
太监疾步上了丹墀，跪地将托盘端过头顶。誉彻在一片注目下，伸手拿起奏折，展开观看。大臣们审视着皇上的神色，割地求和，金钱奴隶，誉国都赔得起。只要过了艰难的时期，总有出这口恶气的时候。
誉彻的目光扫过奏折，忽然顿了顿，眉峰一蹙。众人的心也跟着提了起来，只见他不动声色地看完全部，短短的一篇奏折，竟用了他很长的时间。
“其他条件朕都能答应。”誉彻合上奏折，无需再看，里面的条款明细，只有一项不可，“太子要前朝的清裕王妃，这条不可以。”
一语既出，引来一片哗然。众人窃窃私语议论了起来，翊伦难道指名道姓要前朝的清裕王妃？他不知道那是皇上的结发妻子吗？虽然现在她失了宠被囚在冷宫，可让皇上将自己的女人送人，未免太冒犯了吧。
“没有颜氏，翊国不会退兵。”杜绍稳稳一礼，斩钉截铁又不卑不亢。
誉彻眸中风云骤聚，盯着殿下的使者，袖中的拳头不觉攥紧。此刻只需一道命令，便能将他拖出去斩了。只是他不能这么做，皇帝的位置如一道华贵的枷锁，束缚着他的手脚。
“你们若想要美人，誉国自有绝代佳人，为何非挑皇上不要的女人。”秦云康在一旁开口，在女人的问题上讨价还价，不该是皇上做的事。
“秦大人。”杜绍云淡风轻地转身一揖，“既然是皇上不要的人，为何不能应允，难道是誉国诚意不够？”他年纪轻轻，却老成狡猾，胆子也不小。
“颜氏已经疯了。”秦云康看了看皇上，在他之前开口说道，“翊伦太子不会想要一个疯女人吧？”
“哦？”杜绍闻言不由一怔，这一点他倒没有听说，清裕王妃疯了？太子若知道此事，会不会改了主意，毕竟带一个疯女人凯旋而归，会让全天下笑话。
“颜氏没疯。”这时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温和稳重，却如一记猛击，骤然打碎了关于清裕王妃的所有猜测。
众人纷纷回头，看向席间的誉楚，这是他临行前最后一晚，最后一次宫宴，却在结尾生出了这样的变故，他这是公然宣称皇上在说谎吗？
“臣今天还见到了她，颜氏举止谈吐没有异常。”誉楚淡淡地笑着，一如既往地优雅从容，只是多了几分坚定。沁虞有些诧然地望着他，他明明没有见过颜霁，为何要说谎？
答案很快就显而易见。
任何一句寻常的叙述，在皇宫中都可以有另一番意味。皇上坚决不放颜氏，长安王此刻出来说见过颜氏，一个小小的女子，究竟有什么神奇的力量，左右朝中最有权势的男人？据说那晚宫倾的时候，她也在皇宫里，更有传言说先皇将遗诏交给了她，后来才传到清裕王手中。她是最后一个见过先皇的人，也对那晚的秘密最为了解。清裕王有没有弑君矫诏，是不是篡位逼宫，只有她最清楚，她是唯一的证人。
而长安王一回来就去见这个囚在冷宫的女子，更说明她确实有把柄在手，足以助长安王卷土重来。
对新君是否有资格继承大同持怀疑态度的一些旧臣，不免蠢蠢欲动。只要有颜氏在，便可随时推翻皇上尚未坐稳的龙椅。
秦云康满腹忧虑，和关凌对视了一眼，事已至此，只能由皇上决断了。誉彻高高在上，淡漠的目光扫过长安王，没有任何温度，任何感情。
“叶儿姐姐，这里面关的女人是谁啊？”宫廷的另一边，新来的小宫女望着千辰宫，悄声问道。
“是前朝的王妃，已经疯了。”那个叫叶儿的宫女压低了声音，她也来了没多久，皇宫的宫人，几乎全是新换的。
“疯了？她是长安王的王妃吗？”
“是皇上的。”叶儿摇了摇头，这个幸运的女人，能嫁给皇上，可惜皇上一登大宝就将她打入冷宫，想来过去并不得宠吧。
“听说那天她穿着嫁衣去见皇上，许是高兴得疯了吧。”叶儿谨慎地提起宫倾之夜，宫里的人都用那天来代替。
“皇上不喜欢她？”小宫女仔细想了想，肯定地点点头，“是了，我在家时听说，陛下娶王妃的时候，原本喜欢的是她的姐姐呢，现在陛下能自己做主了，就不要她了。她准是难过得疯了”
两人边说边走着，打扫完千辰宫，是回去休息的时候了。远远地只见一行人走了过来，夜深月晦，也看不清楚。直到走近了，才看到为首的一抹明黄。
“皇……”叫叶儿的宫女反应得算快，腿一软跪在地上。刚要叫万岁，却被皇上身边的太监嘘了声，“下去吧。”
“你们也下去吧。”誉彻摆了摆手，万籁俱寂中只有他的声音，他的声音中只有疲惫。
随侍的宫人们称诺退下，誉彻转身看了看不知所措的小宫女，缓缓开口，“带朕去看看她。”
“这，这边。”小宫女只觉心都要跳出喉咙了，飞快地瞄了皇上一眼，转身带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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