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出战在即,父亲一定要熬过去,娘临死前最大的担忧,就是父亲了。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誉国却还沉浸在冬的严寒中,举国上下没有丝毫生机。翊章王的铁骑节节胜利,从最初的收复失地变成了攻城略地,弄得人心惶惶。为何翊国如有神助,知道誉国大军布防的每一处死穴。
听说那个翊章王戴着银色面具,森然可怖,让人不由怀疑他是地狱里出来的恶魔,长了血瞳獠牙,丑恶无比。
王府花园里,颜霁孑然独立,她望着枝上新生的苞芽,心中隐隐升起希望,也升起恐惧。明天就是太子出征的日子了,命运的赌注已经押下,愿上天给她一个好结果。
“王妃还有心情赏花?”身后誉彻悠悠的声音传来。
“王爷不是一样。”颜霁没有回头,这大半个月他们井水不犯河水,各自料理各自的生活。她为爹娘奔走,他则被政事缠身,朝中动荡的局势更让他一刻不得安宁。
“他们明天就走了,王妃就不去送送?”
“该去送行的是王爷。”颜霁嘴角淡漠地一牵,“若不是王爷步步紧逼,我爹的处境不会如此悲凉,太子也不需亲自出征。”颜相一倒,清裕王的势力在朝中抬头,到处搜集罪证,以将他的罪名坐实。
“你现在开口求我还来得及。”誉彻负手而立,身形萧然,他何尝不是在求她?
颜霁望着枝头的苞蕾,去年此时,她一身大红嫁衣走进王府,爱得分明,恨得透彻,好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满腔的活力与激情。可是现在她累了,真的累了。
“我们还约好一起看玉簪呢。”她忽然轻声道,如低叹,如感慨,目光越过枝头,好像看到了另一个世界。
誉彻目光一柔,不由转头望着她,往事如一剂慢性毒药,谁也逃脱不了。
“只是再也不会兑现了。”颜霁吸了一口气,恢复了寻常的神色,他若知道了她在誉皇寝宫留宿,心中最后的温柔都不会有了吧,尽管那一晚,什么也没有发生。徒留无益,她福了福身,“臣妾告退。”说罢不待誉彻回答,便独自离去。得天独厚的清裕王,皇帝的宝座终于触手可及,她这颗尘埃,早就该飘落天涯。
长风四起,吹动了他的衣袂,他出神地望着那花苞,甚至忘记了她的离去,如果目光可以灌溉草木,让它绽放开花,他情愿一世伫立于此,为她浇注一朵玉簪。
可惜花不能开,人无可留。
大理寺的狱中,终年潮湿不见阳光,生锈的铁门吱呀呀地开合,已经是日复一日的死寂中最动听的音乐。这里关着朝廷最重要的犯人,他们曾持象笏骑骏马,曾立于万人之上风光无两,沦落到这里,看一眼方外的天地都是奢求。
“爹,明天太子就出征了,这一仗一定可以获胜。”颜霁隔着铁栏,眸中泛着希望,纵使胜利遥遥无期,也总有来到的一天。
“太子不该如此。”颜临远摇了摇头,他颌上的胡须已然很长,脸色很是苍白,“他这一走,清裕王不会善罢甘休。”
“皇后会料理京城。而且皇上健在,誉彻也不敢轻举妄动。”
颜临远欣慰地看了女儿一眼,“霁儿长大了。”这短短的几个月,她成长得很快,变得冷静而坚强,他可以放心了。
颜霁低头一笑,和父亲这样苦中作乐的日子,日后会成为美好的回忆吧。
从大理寺出来,已夕阳西下,余晖把地上的人影拉得很长很长。颜霁垂下眼帘,他的影子她认得,小的时候常挨他的手板,也常偷偷跟在他身后,踩他的影子解恨。
“明天我就走了。”乔轩羽的声音有些苍凉,他跟随太子出征,将各率一路大军。
“我知道。”颜霁背对着他,生离死别的面前,怨气恨意全都远去了,剩下的是说不出的哀伤,长长的沉默。
最后他叹了一声,“道别也不能看你一眼么?”
“我不想。”颜霁用尽了所有力气,才忍住没有转过身去。她怕自己看到他,就再也无法让他离开。她已坚持了这么久,不可以在此刻软弱。
“霁儿……”乔轩羽喃喃地唤着,隔着永生永世的距离,“无论我身处何方,我的心都不会变。纵使我死了,此情不灭。”
他从怀中拿出一面铜镜,匕首出鞘,金属碰撞的铿锵伴随着火花飞溅,铜镜被劈成了两半。
“若日后我们走散,凭此镜终会重逢。”他将半片铜镜放在颜霁的马车上,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沧海桑田无可转移的磐石重誓,上面镌刻着挥之不去的忧伤。
颜霁袖中十指紧扣,这决然甚至残酷的表达,让她仿佛身处冰火两重,瑟瑟发抖,身后的他已离去,脚步声渐行渐远。
“活着回来。”她转过身看着他的背影,脱口而出,怆然泪下。
他的脚步顿了顿,停留片刻,却没有回头。夕阳下他的侧影清晰而挺拔,那一瞬间印在她的脑海中,再也不能忘怀。
他薄唇紧抿,什么也没有说,迈步向前,让这四个字成为分别的结语,永生的悬念。颜霁颤抖的双手捧过那半面铜镜,犹觉火光过后的隐隐炽热。
她没有想到,这场战争所开启的乱世,持续了整整二十年。她更没有想到,多年后自己最后悔的一件事,就是此刻让他离开。
誉楚领百万雄师出征,民心大振,纷纷赞颂太子的贤德。春天过去的时候,誉国已经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誉楚和乔轩羽兵分两路,对翊章王形成合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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