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手指划过犹带着体温的铜镜,走散了,就真的不能重逢,可心里为什么总有那么一丝期盼,盼望这一切都是幻觉,有一天她转身时就会看到他,一身白袍如芝兰玉树,笑着叫她的名字,“霁儿,我等了你好久。”
泪光模糊了双眼,颜霁踉踉跄跄地走到树下,一片阴凉清爽了空气,也掏空了她的心。远处翊玄跟农夫们说着什么,偶尔抬眸向这边望过,将她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乔泽在刘妈那可安全?”颜霁看到翊玄走了过来,自己就要回去了,再出来不知是什么时候,要确保孩子万无一失。
“他们夫妇绝无二心。”小浮低声让她放心,“小姐还记得么,刘妈的丈夫就是当时与你坠下悬崖的车夫,小姐于他有救命之恩。”
颜霁这才恍然,怪不得刘妈夫妇一路护送乔泽,尽职尽忠,原来还有这样一段渊源。去南韶行宫的路上誉彻策划的那场坠崖,她拼死拉住了马车的缰绳,才避免从山上飞出去摔个粉身碎骨,可饶是如此,那车夫也丢了一只眼睛,九死一生。
这时翊玄已经走近,官员们毕恭毕敬地围了上来。
“在恒州驻守的官兵,有多少是本地人?”他接过仆人递过的手巾,擦了擦额上的汗。
“不到三成。”
“不到三成,也足以耕种这些土地。”翊玄放下手巾,沉吟了一下,“把驻军遣返回家,将村民分营管理,农忙时官兵可以做田间劳力,闲时操练人马,你们看如何?”
众人一听,纷纷应和称赞,不过一个年纪稍大的官员提出了质疑,“若让军士回家,恐怕会疏于军纪管制,沉浸在妻儿的温柔乡中,也会让他们失去斗志。”
“恒州驻军是件长远的事,将士们离家在外,一两年是可以,可五六年呢?也许也会消磨他们的斗志。若和妻儿团聚,一来增加了恒州的人口和劳力,二来真的有外敌入侵,这些人就算为了妻儿也要舍生忘死。”翊玄解释得滴水不漏,众人不由心服口服,翊章王看似是在田间闲逛了一圈,其实心里已经有数。
“至于军纪,如今松散的军纪确是大患。”翊玄的目光淡淡扫过其中几个官员,他们惶恐地低下头去,他却不再深入,“今天就到这,回府。”
众人称诺散去,翊玄来到颜霁身边,“看你弱不禁风的样子,以后要多出来走走。”他伸手扶她起来,却发现她的手冰凉。
“你……”翊玄仔细打量她几眼,发现她双眼微红。
颜霁放开他的手,转身向马车走去,他又要问她怎么了,他为什么不厌其烦地总是问,难道不知道她的苦难是他造成的么。
“哪里让你不高兴?”翊玄随后上了马车,定定地看着她,纵然聪明如他,也想不出刚刚哪里出了问题,“下次我不会让那些官员来了。”
“翊玄。”颜霁抬起眼,对上他的目光。这让他神色一凛,她从未如此正式又冰冷地叫过他的名字,那语气好像划下一道鸿沟,让他们对立两边。
“告诉我乔轩羽的死,我要知道每一个细节。”
“你该放过自己。”翊玄的眸光晦暗了下去,原来她还没有忘记,旧伤只能历久弥新,“沉浸在过去只会让你越来越低落。”
“我就是为了忘记,噩梦每天都在折磨着我,在我脑海中重复着他的死亡,以各种方式。”颜霁无力地撑着额头,她终于想要面对,但并不是因为有足够的勇气,而是因为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心悬更加让人不安,“我需要知道事实。”
翊玄久久地看着她,似乎想确定她说的是真是假,颜霁坦然地对上他的目光,如论如何,她都要知道那天的事情。
“那天他突围,冲进峡谷,进入了我们的埋伏。”翊玄终于开口,沉重的声音好像将人带到了凄寒的边关,生死的尘埃还没有落定,危机一触即发,“誉国的军士拒不投降,翊军就放箭了,他当时正向山上冲杀。不过。”翊玄张了张口,还是说不出最残忍的那句话,最后只能一语带过,“无一生还。”
颜霁心里一阵绞痛,她闭上眼,泪水却还是溢了出来,“他中了几箭。”
翊玄没想到这个问题,甚至不确定她是否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简短地回答,“一箭致命,并没有受多大的痛苦。”
“然后呢,你们将尸体带走了?”颜霁忍着哽咽,执着地继续追问,生生将一道道伤疤揭开。
“是,每一个战死的将军都会示众。”翊玄的声音已经冷酷了下去,说起血腥的战场,他不带任何感情。
“尸体在哪。”颜霁渐渐绝望了下去,再想不出其他生还的可能。
“葬在锦城。”翊玄的一语终结了所有,他似乎极度疲惫,嗓音都有些沙哑,“他已经死了。”
颜霁心痛得蜷起身体,“他没死,他不会离开我的,我时刻都能感觉到他的气息……”她像一个无家可归的孩子,乔轩羽躲在哪里,怎么还不来带她回家?他不是无所不能么,就不能再聪明一次么。
翊玄目光一动,沉沉地叹了口气,伸手将她揽进怀中,良久不语。此刻没有什么话能安慰她,他能给的只有一个怀抱。
“对不起。”翊玄喃喃地说着,带着无法更改的悔恨,“我该死,他也该死。”
一句话让颜霁泣不成声,是的,乔轩羽该死,仅仅一箭太便宜他了,他就算被射得千疮百孔,也必须爬回来找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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