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西澜城出发已经十日,避开了热情的百姓,行程很是平静,如今已经快到姬国与戚国交界的惠山郡境内。这段日子以来佟禧佳和姬月殃并没有过多的交谈,只是她总是带着轻愁的神色,让姬月殃有些莫名心疼。这夜佟禧佳烫了一壶酒,与贴身侍女乌冬和顾盼儿,月下对饮。离开西澜城之后,她还是第一次这般放纵自己,佟禧佳求的是一醉,可是没想到这一醉却真是很难很难。
时至半夜,顾盼儿早已不胜酒力被送回自己的营帐休息去了,乌冬也终于趴在桌上沉沉睡去,而佟禧佳却是双眼异常明亮,丝毫也没有喝醉的迹象。“哎,想求一醉也不容易啊。”佟禧佳轻叹一口气,为乌冬披上厚厚的毛毡,一个人步出行军帐篷。从戚国到姬国的路程足有月余,加之和亲队伍带着嫁妆、粮草等辎重,行动更是缓慢。这么长的时间一直憋在帐篷里谁能受得了?再加上佟禧佳身份尊贵,偶尔外出行走,兵士们也都会远远跟着。
这一夜因为马上就要到姬国,和亲的队伍上下都喝了一些酒。因为驻扎的地方临近惠山军的营地,很是安全,因此姬月殃特别下令晚间只留四人轮流上岗,其余人均可好好休息。佟禧佳步出营帐的时候两个轮值的兵士正在打盹,所以没有人看见和跟随。她缓缓地走到一处破旧的民居前,这里地处一个低矮的山包上,恰好可以看到不远处的惠山军营地。
一阵冷风吹过,方才的些许酒意去了大半,佟禧佳怔怔地看着惠山军营地出神。利钰棠就是死在那里的,还是被一场大火烧得遗体面目全非,在西澜城的时候佟禧佳强迫自己相信这是个意外,但她心里明白这根本不是意外。如今到了惠山郡外,看到那在夜色中的闪烁着点点火光的惠山军营,对利钰棠的思念,自己的自责,和父皇的厌恶,都一起涌上心头,佟禧佳觉得眼泪快要忍不住掉下来的时候,她转身准备离开,因为她不能流泪,永远不能……
“喂……有人……吗……”民居后院的枯井中似乎有轻微的人声传来。佟禧佳被吓了一跳,很想转身就跑开,但又一想万一真是有人遇见意外,自己这一跑说不定他就要出事了,于是还是大着胆子往后院走去。佟禧佳走近枯井的时候,声音再一次清晰地自井中传来。“谁在外面?”确实是人声,而且有些熟悉,佟禧佳克服了恐惧趴在井沿上,借着月光往里打量,只看见姬月殃正懒洋洋地半躺在废井的底部,一见她便有些戏谑地笑道:“原来是你,你怎么跑出营地了?”佟禧佳没有回答他,反问道:“那你怎么在这儿?”姬月殃调整了一下姿势,露出招牌式的邪魅笑容,道:“我发觉井底看的月亮特别的美,所以就躺这儿赏月了。”“真的吗?”佟禧佳看看月亮又看看一脸惬意的姬月殃,俏美的脸上露出一抹天真的困惑。那神色煞是动人,姬月殃如是想。
过了一会儿,在姬月殃惊讶又好笑的目光中,佟禧佳居然顺着井沿的绳子居然开始开始往井底爬,她是真的好奇井底看月亮是个什么样子。可爬到一半,绳子就没了佟禧佳吊在半空,手臂开始酸痛,急得快要哭出来。这时姬月殃柔声道:“别怕,跳下来吧,我会接住你的,相信我。”许是姬月殃那句相信他给了佟禧佳勇气,也许是她纤细的手臂终于承受不住重压,总之佟禧佳闭上双眼放开了手中的绳子——
“噗”好似皮球落地的声音,佟禧佳安然着落,姬月殃却是疼得闷哼一声。佟禧佳赶紧从他身上跳起来,惊慌失措之后才发觉姬月殃的脚似乎不能动弹,不由气急败坏道:“你这人好无趣竟然骗我,到井里看什么月亮,这分明就是摔下来才会造成的伤势!”姬月殃哈哈大笑起来,看着她因为生气而格外生动的表情特别开怀:“其实也不算骗你,我一开始是在外面那棵大树上看月亮,谁知道我可能太重了,那细小的枝干承受不了我重量,结果啪嚓一断——我就到这儿来了~”姬月殃说得有趣,佟禧佳听着也渐渐不生气了,反而捂着嘴“嘻嘻”轻笑起来,数日以来这一刻她的心情是最好的。
“你抬头看看,这里的月亮是不是别有一番滋味?”姬月殃指着井口那一轮明月道,佟禧佳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不由也有些痴了。透着枯井的井口看去,那一轮明月仿佛笼罩了一圈水汽显得朦胧而别致,淡黄的颜色分外温柔,和方才在井外所见的清冷截然不同。“真的好美啊……”佟禧佳不由感叹,然后转头看向姬月殃,发觉他正一脸兴味地看着自己,而两人的距离不过咫尺。佟禧佳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下意识地往后腾挪希望离他远一些,却发现背后就是井壁无论如何也逃脱不开。而姬月殃却是因为她突如其来的动作,牵动了脚伤痛得龇牙咧嘴。
佟禧佳赶紧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忘了你的脚伤。”姬月殃又是痛又是好笑:“那你倒是快给我处理一下啊,佳神医。”佟禧佳又是一下,方才那种尴尬又有些暧昧的气氛倒是一扫而空了。平静之后佟禧佳找来枯枝一边有条不紊地帮姬月殃固定似乎骨折的右脚,一边和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这是分散他的注意力让他没有那么疼痛。而姬月殃倒不觉得有多痛,不过既然佟禧佳先开了口,正好他也确实有许多的问题想问,尤其是关于蝗灾的。
“对于你的那些离奇的经历我早有所闻,但是我最好奇的是那次湖水东的蝗灾。你能跟我说说吗?”姬月殃状似随意地问道,没有想到佟禧佳在听到湖水东蝗灾之后,却是浑身一抖,连手上的施针都缓了下来却,她好一阵的沉默,再抬起头来的时候眼角挂上了晶莹的泪珠,看得姬月殃一阵莫名心疼。佟禧佳缓缓道:“那是一场你不能想象惨剧,比战争残酷千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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