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营帐，佟禧佳才发觉今晚的月格外明亮，没有火把的地方也能颇为清晰地看见道路。利钰棠领着她出了军营往旁边的一个低矮的山坡走去。“这个山坡上有个岗哨，是我们以前用来侦查姬国军队动向用的，可是只能看见姬军的东南面看不见西北面。前几日咱们让张莽知道姬军的异动之后，岗哨就搬到了对面更高的那座山头去了。所以现在这里一个人都没有，很是清静。”佟禧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孤男寡女的，利公子邀请小女子到这荒无人烟的郊野到底有何企图啊？”利钰棠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你说呢？”佟禧佳本想戏耍一下他，谁曾想自己却被臊了个满脸通红。“不和你说话了，一点正形都没有！”话这么说，佟禧佳却没有挪动步子，只是转了个身背对着他。利钰棠顺势将她揽入怀中，“从咱们在湖水东相识到如今，虽然时间真的不长但是我总感觉已经认识你好久好久了。我从来没有跟你说过甜言蜜语，一开始的时候咱们还经常吵架。可是，我一直在被你吸引着，在很多事情上你天真得可笑，天真得会让很多很多无辜的人因为你的好心而送命，但毫无疑问的这也是你最可爱的地方，我就是爱上了这样的你。”第一次听到利钰棠如此直率的告白，佟禧佳羞涩地低下了头。“其实，我都知道你是对的，可是我做不到放弃他们的生命。就像很多时候我明知道父皇是错的，我气他恼他却仍然不能离他而去，所以……真的……好多人因我而死……钰棠，我是不是罪孽深重？”佟禧佳说着低低得啜泣起来，这些年来她的担子太重，她的心太重，她的人生太苦。利钰棠爱怜地摸着她的脑袋，柔声道：“如果那些是罪，便让我利钰棠与你一同承担。佳儿你放心两年后，我会为你撑起一片天。”佟禧佳的眼角有些湿润，还记得利钰棠离开西澜城的时候，佟禧淳也说过类似的话，这一刻她真的相信眼前这个给了她温暖怀抱的男人，在未来的某一天一定会为她撑起一片天，到那时她就卸下所有的责任只做他身边的小女人。只是——事情真的会如此顺利吗？

　　佟禧佳依偎在利钰棠的怀中，抬头看向天空中的那轮明月，忽然一片乌云遮住了方才还明亮耀眼的月亮，也给佟禧佳的心投下了一片阴霾……

　　同一时间，西北军营里，沈梦瓴和佟禧淳亦并肩坐在营帐之上。“你说佳儿和钰棠在干嘛呢？”佟禧淳搔搔脑袋好不容易憋出一句话。沈梦瓴忍不住“扑哧”一笑，“总之不会像咱们现在这样傻坐着。”这话一出两人都笑起来，气氛立刻缓和下来。“我这一次能看到草原，经历了这么多有趣的事情，真的要感谢佳儿和如今宫里的那位顾姑娘。”“盼儿……”提到顾盼儿佟禧淳的眼里升起一丝追忆。“你和顾姑娘之间似乎有些故事。”沈梦瓴好奇地看着佟禧淳，佟禧淳苦笑一下这才将他和顾盼儿的故事娓娓道来。

　　幼年时期的佟禧淳是个孤僻又古怪的人，那时在宫里总是独来独往的，身边的人或谄媚、或嫉妒、或诋毁、或畏惧……总之没有一个真心的。那时候佟禧佳还年幼，被戚元宗养在身边，顾盼儿在端华太后殁就一直跟着她。有一次，佟禧淳因为一件琐事和宫里的另一位皇子打了一架，两人都被戚元宗狠狠训斥了一顿，另一位皇子立刻就服了软，认了错，挨了几下板子就回自己的宫室去了。可是佟禧淳却倔强得像头牛，板子挨了还不肯认错，戚元宗一方面生气，另一方面也对这个儿子有些刮目相看，但父亲的权威仍然需要建立，于是在空地上跪一晚总是免不了的。

　　“那时也像现在的天气一样，不过初初开春，皇城里的积雪还没有完全融化。就那样在父皇的御书房前跪了一整夜，快天亮的时候我真的又冷又饿觉得自己就快死过去了……”佟禧淳的脸上漾起一丝温柔的笑意。“这个时候盼儿带着佳儿出现了，不过一碗热汤、一个馒头和一床薄毯就让我感动到鼻涕、眼泪一起流。现在想想真是没用。那时还被佳儿笑了好长一段时间的鼻涕鬼。”沈梦瓴托着腮看着他：“你很喜欢顾姑娘？”佟禧淳的微楞，而后颇为怅然道：“是的，我很喜欢她，但那不是爱，只是一种亲情到极致产生的错觉。我也是到盼儿问我能不能一辈子只喜欢她一个女人的时候才发现的。”沈梦瓴若有所思半晌，忽然又道：“那你对金央又是什么感觉呢？”佟禧淳沉吟半晌才道：“第一次遇到金央是在草原，她骑马飞驰的样子真像一只在草原上翱翔的野燕，快乐而有生机，让人心驰神荡。后来在选秀的时候第二次看见她，她局促地站在那里，有些惊喜又有些不安地看着我，就像一只被困在牢笼受惊的小鹿，让人怜惜不已。”“所以，你爱她吗？”沈梦瓴有些紧张地看着佟禧淳，自己也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佟禧淳有些茫然地摇摇头：“一开始我也以为是，我真的觉得她的率真和活力很让人生怜，可是到她开始迎合我的各种喜好，好像我想所有的一切她都知道，并且总是在算计着什么的时候，那感觉就变了。我想也许一开始我就错了，不是她变了，而是我从来没有真正看清过她……”

　　“你也不爱金央？”不知为什么听佟禧淳提起别的女人心里总有种酸楚的感觉。佟禧淳摇摇头：“如今我反而有些怕她，但是皇族的妻室不同寻常百姓，金央她这样在后宫的生存能力会更强，也是不错的。”“那皇族的男人就不能只有一个妻子、一个钟爱的女子吗？”沈梦瓴带着些许不明的怒气问道。佟禧淳有些失笑：“你与盼儿于情感都看得过于重了。在我的经历里，钟爱一个女子的，不是自己没有好下场，就是那女子没有好下场，两人能一同死去的已经是莫大的幸运，至少他们留了一段爱情的传奇在这世间，又蛊惑了许多不谙世事的少男少女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爱情。可是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对传奇在临死前的日子是多么的凄清，世人只道他们为情所伤，几人能看到里面的权力纠葛与纷争……”佟禧淳说完，气氛再次沉重起来，两人都陷入了沉默，只有明月依旧明亮地照耀着大地，却怎么都照不亮一对有情人间已经暗淡的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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