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一叶落而知秋。当金黄的叶子簌簌落下的时候,傻子也知道秋天来了。
独孤三哭从院门口的枫树上摘了一片红叶,夹在书里。廖暮仁在庭院里打了一套拳,出了一身汗,自觉通体顺畅,说不出的轻松自在。独孤三哭别过脸,笑道:“这样便是好透了。”
廖暮仁点点头,也是满脸笑意。
那日从灵渺山下来后,两人便在附近找了个庭院,住了下来,以便廖暮仁养伤。半个月过去,廖暮仁内伤痊愈,外伤也好得七七八八。今日起来打了一套拳,更觉得神清气爽,一颗心早就飞去独孤家宝库,恨不得立即拿了药,冲去常义府上。
独孤三哭看他的样子,猜到了七八分,却不起这个话头,想让廖暮仁再多歇几日。转身回了屋子,磨墨铺纸。
廖暮仁看他提只毛笔,写写画画,忍不住笑道:“最近老看你涂涂抹抹,有什么大作不能让我看看?”独孤三哭脸一红,却还是让了开去。
一妙龄女子跃然纸上,笑颜如花,偏偏失了一双眼睛。廖暮仁抚掌道:“你我相识多年,万万没料到你的丹青也是一流的。像这画,那去集市卖,恐怕也值那么几十文。”
独孤三哭笑道:“至少能值一两吧。”
廖暮仁指着画中女子:“为何没有眼睛。司空情如果知道你画了那么些幅无眼无珠的她,非诈尸不可。”
独孤三哭凝神道:“这不是小情。小情是无法画出来的,纵然再好的画师,也画不出来。”他手一指,不好意思一笑“这是九止。你别笑我如此依恋妹妹。那种血缘之亲,言语无法三句两句表明。可惜,我每次都画不好她的眼。”
廖暮仁一愣,摇摇头,笑道:“还说是虞九止,你看着身段,这种笑意,哪一点不是司空情。你满心想念着司空情,心念笔至,画出来的人,如何能像虞九止?“
独孤三哭摇摇头,将那画纸拿起,又想撕,却念及廖暮仁说像司空情,又住了手。廖暮仁见他欲撕又止,脸上万转柔情的模样,将那画纸取过,随手填上了眼睛。
“这样便谁也不像了。”
独孤三哭哑然失笑:“我原以为你能将夏大小姐画出来,谁料竟然是双死鱼眼。”
廖暮仁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自幼丹青水墨便差得很。看来福至心灵这种东西,还是要有些绘画功底的。”
独孤三哭忍着笑,将那画卷收好:“这我得好好留着,以后给夏大小姐看,就说是廖暮仁思念至极的杰作。”
廖暮仁见他心情不错,连忙提到:“最近江湖传闻,你可有听闻?”独孤三哭拿起一个茶碗,笑着揶揄:“廖大侠人在江湖之外,依然心系天下。”廖暮仁正色道:“虞九止出家了。”
茶碗落地,应声而碎。
白云悠悠,转过千载愁
绿水脉脉,带出多少恨。
一女尼在寺门外扫叶,扫把沙沙作响,女尼心如止水,仿佛天下人,天下事都已与她无关。
武惕若站在寺门外,已经等了七天。每一次去询问,那扫地女尼回的都只有一句话:“没有虞九止。”
廖暮仁和独孤三哭来到的时候,武惕若站在门口,斜斜地看了他们一眼,眼光转到独孤三哭身上,满是怒火,恨不得将独孤三哭烧出几个窟窿。
廖暮仁道:“武掌门,回去吧。”
武惕若恨恨道:“灵渺都已经不在,我还有什么面目自称什么掌门。”
廖暮仁叹道:“这样又是何苦呢,墨轻云如今正需要人手,武兄还是顾全大局,回去吧。”
武惕若眼直勾勾地望着寺内:“一天等不到虞九止,一天不回去。”廖暮仁叹口气,不去理他,径自走到那扫地女尼面前,深深一揖:“廖暮仁见过静灵掌门。”
那女尼微微抬了眼,道:“廖施主好眼力。一眼便看出是贫尼。”廖暮仁笑道:“这铁帚乃玄铁所制,岂是一般女子舞得动的。但看铁帚动,而叶不起,更是世间少有的内功。天下间女子,除了静灵师太外,还有几个有这等功力?”
静灵这才抬了头,正眼打量了廖暮仁。她长着一张平板无奇的脸,额上三道皱纹如同刀刻,唇边一条深深的纹路,像是承载着千般愁万般怨,透着一股苦相。
静灵双手合十,诵一声佛号:“这一位定然是独孤施主,今日两位因何前来,老尼心中有数。请入庵内,细细详谈。”
独孤三哭和廖暮仁交换一个眼色,没想到静灵这一关这么容易便过去了。
武惕若一惊,万万没有想到眼前貌不惊人的老尼便是静灵师太,更没想到廖暮仁和独孤三哭只凭三两句话,就轻轻松松地获得了允许。
静灵何等人物,向武惕若淡然道:“廖施主与独孤施主身上毫无煞气,武施主心中有怨,一心想进去杀人。试问老尼如何能放你进去,污我佛门?”
天很蓝,蓝的让人心旷神怡,廖暮仁深深吐了口气,能深深感受到坐在椅子上的独孤三哭的不安。
虞九止…会见他们吗。
一盏茶后,一女尼踏入门来,双手合十。独孤三哭从椅子上站起,轻声问道:“九止…吗?”那女尼眼观鼻,鼻观心,答道:“贫尼若素见过独孤施主,江湖人虞九止早已死于尘世外,如今只有这里若素。”
独孤三哭手足无措,不知如何作答。
若素继续道:“人世间浮华,变幻莫测,一切皆是空。爱亦是空,恨亦是空。男女之情是空,兄妹之情也是空。千百年后,无不化作白骨成堆,试问如何认得出,那个是虞九止,那个是旁人?”
廖暮仁喝一口茶,冷笑道:“虞九止,你就算躲到佛门来,也不是什么看破世事,不过是为了逃避现实。静灵师太聪明一世,糊涂一时,竟然为你所骗。”
独孤三哭向廖暮仁打了个眼色,廖暮仁视若无睹,继续说道:“你爱情上受了打击,认不得墨轻云就是孟忘川,便自以为勘破红尘。你认不得墨轻云,也不过证明你所谓的,你自以为执迷的爱情根本未曾真的认清墨轻云此人。倘若你真有那么一点佛性,堕入空门以来,可有一日为那些你害死的怨恨忏悔,可有一天为那些无辜丧命的人们念经超度?”
若素倒退一步,脸色惨白。
廖暮仁厉声道:“静灵师太说怕武惕若污了佛门,却不知真正污了佛门的,却是你虞九止。你莫道你不知,自从你入了静灵师太门下,有多少江湖人上门找麻烦,若不是因你,静灵师太一把年纪,何须亲自驻守寺门?你所谓的佛门清修,不过是为了找个地方悼念你顾影自怜的爱情,逃避现实。你若多多少少还有那么一些人性,真的诚心悔过,就先去把自己闯下的祸端料理干净,别打着佛门的旗号,让别人给你收拾烂摊子!”他越说越激动,拍案而起,将木桌拍得粉碎。
若素,也就是虞九止被他骂得无地自容,面无血色。
廖暮仁深吸一口气,继续道:“若不是看在你大哥面上,就凭你在灵渺犯下的滔天罪行,我现在就毙你于掌下。”
独孤三哭见虞九止摇摇欲坠,心中十分难过,却也知道廖暮仁所言句句属实,又不能出言阻止,只得站在两人中间,心道万一这两人一言不合,有一方动起手来,多少还能看在自己的面上,阻上一阻。
廖暮仁见独孤三哭一脸尴尬,语气稍微缓和:“武惕若在门外已经站了七天。你去把他劝走,也算是还一点对灵渺的债。”
独孤三哭惊道:“万万不可,武惕若恨九止入骨,这般相见,必然刀剑相向。”
廖暮仁尚未答话,虞九止盈盈福身,道:“大哥切莫阻挡,廖大侠说的对,九止欠下的债,应有九止自己去还。今日出去,武师弟要报仇要杀人,九止绝不还手。”
廖暮仁低声安慰独孤三哭:“倘若武惕若真的下狠手,我自会出手阻挡。”
一人宽大衣袍,翩然而至。武惕若以为又是哪个女尼前来说服他下山,粗声道:“不见虞九止,绝不下山。”
那人双手合十,诵了一声佛号,柔声道:“你要见虞九止,九止已经站在你面前了。”
武惕若定睛一看,眼前身材窈窕,面容清秀的女子,不是虞九止是谁。但见她清减许多,脸上不施脂粉,一身僧衣远比当年江湖上的红衣女妖来得清秀。
虞九止缓缓道:“武师弟,九止欠灵渺良多,自是不能靠出家解决事端。如今虞九止已死,站在你面前的只有女尼若素,你要打要杀,要报仇血恨,我绝不还手。”
言毕慢慢闭上眼睛,脸上一片安详,竟然有那么两三分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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