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一路上并没有什么风波。辗转地，在朱萦的带领下，众人来到了一片绿洲。

　　独孤三哭苦笑道：“若不是有朱雀山庄的人带路，谁能找得到这里？”

　　朱萦冷冷地答道：“现在藏宝图已经散布出去，不是朱家的人也能找到这里。”她的声音依然柔媚可人，但是却让独孤三哭不寒而栗。“总有一天，我会让把地图泄露出去的人粉身碎骨。”

　　夏若然凝视着朱萦，她曾经在朱雀山庄中听冯子环说过这个朱萦。冯子环说只有她才是真正的大家闺秀。朱萦的声音的确温婉，可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寒冷彻骨。看她十指纤纤，应该是绣花的好手。面目如玉，柳眉如画，长相也是柔美至极，似乎一阵风就能把她吹倒。性格虽然乖戾，想来也是因为家破人亡所致。

　　夏若然不禁自惭形秽：“这样一个女子，确实招人喜欢。冯子环喜欢她，廖暮仁也喜欢她。我站在她旁边，哪里还像一个大小姐，简直是一个丫鬟。绣花绣不好，武功也练不好，空有一肚子诗书又有什么用。也难怪廖暮仁喜欢她，罢，罢，罢……自己不好，怪不得别人。祝他们百年好合，白头到老。”

　　想到廖暮仁要另娶他人为妻，夏若然不禁黯然。

　　正在此时，三个黑影从树上蹿下。朱萦马上举起长鞭戒备。再看那三个身影，竟然拜倒在夏若然身旁。

　　夏若然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原来是夏府三杰。连瞎眼的夏老大也来了。夏若然看到夏府三杰，心里又惊又喜。喜得是在这种地方看到家里人，惊得是怕夏老爷抓她回去。夏府三杰齐齐拜倒，道：“老爷让小姐速速回家。”

　　夏若然怒道：“回家，就知道要我回家。为什么要回家！？你们回去告诉爹，这里有江湖闻名的泪眼观音保护我，我不会有事！”

　　夏老大道：“小姐，老爷知道你与泪眼观音一道，很是放心。只是，老爷说了。无论廖暮仁是死是活，总是不能再嫁了。老爷给小姐另外寻了几个好人家，如今……是让在下把小姐带回去……带回去……”他话说到此，竟然哽咽。难道铁骨铮铮的夏老大，也不舍得夏若然出嫁吗？

　　廖暮仁闻言微微一愣，随即别过头去。

　　夏若然看看廖暮仁，跺脚道：“吞吞吐吐地做什么，带回去相亲是不是。你回去告诉爹，我这次出来，是要帮一个好朋友的忙。等我帮完了就回家，回家……嫁人。”她硬起心肠，满心想：“嫁就嫁吧，大不了嫁了别人，一辈子念着他就是。”想到要嫁给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与廖暮仁也许毕生无法相聚，当下十分凄苦难言，但是她不愿表露出来，只是狠狠地咬住嘴唇，忍住眼泪。

　　夏老大听得夏若然言语凄凉，也不由得黯然。

　　独孤三哭无言以对，只能默默站在一旁不出声，他又想起了死于非命的司徒情，胸口一酸，念道：“倘若小情在世，我们早已结为夫妻了。”心念至此，也不由得黯然神伤。

　　严泪看众人都十分黯然，惟有朱萦洋洋得意，当下朗声道：“夏若然你无需担心，倘若夫家不随你意，我随时把你带走。咱们姐俩浪迹江湖，无牵无挂。”

　　夏若然强笑道：“随不随我意岂是我说了算。大不了一把火把那人家烧了，干干净净省得麻烦。”

　　朱萦见廖暮仁别过头，似乎不闻不问，当下欺身上前，耳语道：“你看，现在人家不要你了。”

　　廖暮仁轻轻挣脱朱萦的手臂，不言不语。

　　夏若然眼见他俩耳鬓厮磨，真是伤心欲绝，却依然强颜欢笑道：“时候不早了，正好大哥二哥四哥都来了，倒是多了帮手。我们找个地方住下来。”

　　夏老二道：“最近武林被这藏宝图闹得风风雨雨，我们要万分小心。可能会有歹人从中暗算。”

　　夏若然笑道：“二哥说的是。”

　　夜色不早，众人留宿于绿洲上的城镇。

　　朱萦道：“石头镇距离这个地方不远，我们明天一早就可启程。”

　　夏若然却犹豫了，她突然有种不好的感觉……仿佛，回到了朱雀山庄。

　　镇子叫祥和镇，是一个很平常的镇名。镇子，似乎也是与所有镇子一样平静。

　　镇子热闹非凡，声音震天。夏若然松了一口气，自从朱雀山庄以后，她最怕的声音就是死寂。

　　有一个老乞丐坐在镇子门口，一双眼睛炯炯地看着他们，仿佛要看入内心，看入灵魂。朱萦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扬起鞭子，就要抽落。廖暮仁抬手阻止了她：“不要胡乱伤人。”

　　老乞丐慢慢道：“不要进去。”

　　他声音虽然慢且轻，但是这一行人除了独孤三哭以外都是练过武功的，都听见了他的话。夏若然一惊，道：“什么？”

　　老乞丐看着她，轻轻道：“进去的人，都要死。”

　　严泪皱着眉头，道：“老先生可不可以把话说清楚一点。”

　　老乞丐昂起头，念念有词：“生亦生，死亦死。”

　　他的目光依次扫过廖暮仁，严泪，朱萦，夏若然，独孤三哭：“先死后生，不死不生，半死不生，不生不死，生不如死。”

　　说道“生不如死”的时候，独孤三哭不由得叹了口气。

　　“你在胡说什么！？”夏老大自从眼睛瞎了以后脾气越来越暴躁。

　　“若死还生，死不如生，半生不死……”他半闭上眼睛，手指依次从夏老大划向夏老四。

　　“若死还生。”夏老大怒吼道，“你是在讽刺我是瞎了眼睛的废人吗？”他扑上前去揪住老丐的领子。

　　老丐却丝毫不害怕，依然似乎自言自语道：“生死有命，逃不了。都逃不了。疯癫一时，疯癫一世，疯疯癫癫，痴痴狂狂，难逃天数。”

　　严泪惊道：“莫非阁下就是传说中的‘知命神丐’？”

　　老丐并没有答话，依然疯疯癫癫道：“知命，知命。知何人命，知命如何，不知命如何。难敌运数。天要我亡，焉能偷生？”

　　他说完这句话，眼睛一翻白，真的就死去了！

　　夏老大感觉到手中的身子一沉，伸手探其呼吸，发现已经是个死人。夏老大吓得缩手，慌乱道：“我没有下手杀他。”

　　严泪肃然道：“这知命神丐，是武林中一代奇人，易经八卦，测字算命没有不准的。武功虽然平平，但是看人却是一看一个准。如今……竟然莫名其妙地西去。”

　　朱萦“哼”了一声：“原来是个算命的。”

　　独孤三哭附下身子，看知名神丐的尸身：“不知道是怎么死的。”他抬起头，看向廖暮仁：“你觉得呢。”

　　廖暮仁也摇摇头，道：“阎王要你三更死，不得留你到五更。就算是知命神丐，也不能例外。”

　　夏若然浑身冰冷，她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句：“不要进，进去的人都要死。”

　　夏老四沉吟道：“夏小姐，此行想必十分凶险，不如我们还是回去吧。”他凝神片刻，道：“空气中，有金银衣纸焚烧的味道，似乎，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朱萦冷笑道：“对，夏大小姐千万不要涉险。免得伤了你的细皮嫩肉。”

　　夏若然看着廖暮仁，他似乎也不愿意夏若然前往。夏若然心中百般滋味：“他不愿意我去，是因为怕我冒险受伤还是觉得我打扰了他的好事？罢了，罢了，反正此去一别，终生不得相见，多看他一眼是一眼。若是真的死在这里，倒也干净，省得惦念。只是不知道，若我真的死去，他会不会为我落一滴眼泪，午夜梦回的时候会不会想起有我这样一个人。”

　　朱萦信步走入镇子，廖暮仁看了夏若然一眼，也跟着进去。严泪毫不迟疑地也跟了上去，独孤三哭看廖暮仁进去了，也随后而去。

　　夏若然心一横，凄然道：“我已经累得三哥惨死，大哥目盲。又如何敢连累三位哥哥为我涉险？此去许是凶险重重，但是有严泪相伴请诸位哥哥放心。请哥哥们回府向爹说明，假如若然有命回来，一定听命于他老人家。倘若，倘若……若然丧命于此，请哥哥们多多替若然尽孝心。若然没有兄弟姐妹，你们就是我的亲哥哥……”

　　她说到这里，已经泪流满面，泣不成声。

　　夏老二凛然道：“好妹子，既然大家是一家人，还说什么两家话。不说我兄弟四人受夏家恩惠多年，理应以性命相报，单单凭咱们兄妹这份情谊，说什么也得保护你周全。”

　　夏老大和夏老四也道：“很是这个道理。”

　　夏若然展颜道：“既然如此，管里面什么龙潭虎穴，先闯一闯再说。”言毕，快步上前，追赶独孤三哭和严泪。

　　镇子一派祥和，镇子里的人正在打醮。

　　廖暮仁道：“一般乡民打醮，都不愿意外人参与，我们还是能避就避。”

　　（作者按：打醮，可追溯至西汉以前，大多为祭祀天神或者祈福，也为驱鬼。本文写的是为驱鬼而打的醮。一般打醮规模十分重大，大多数不甚欢迎外来者。主持醮祭的人叫“喃无”和缘首。）

　　只听得那缘首道：“外来污秽，通通清除。骚扰我镇，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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