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没有酒席,没有聘礼,甚至没有宾客。夏大小姐的婚礼,简单得比一个农妇还不如。大红嫁衣是母亲留下的,夏明远看着红妆裹身的女儿,念及妻子,老泪纵横。不知怎么的,恍惚间,廖暮仁突然想起了一个叫凌无相的女子,他不是笨蛋,自然知道无相对他有意。不知这个女子,如今在何方?然而容不得他细想,常义已将夏若然递到他手上。从此,他的心,他的眼,有且只有这个叫夏若然的女子,他尽心尽力,保护她一辈子。
凌无相,便如沙滩上的痕,海水一洗,就无影无踪。
常义成了媒婆加跑腿,一路跑东跑西却满脸笑意。
简单拜了天地,夏明远握着女儿的手,温言道“从今天起,你就是廖家的人,做了人家媳妇,不能像原来一样任性妄为。须修身养性,爹老了,不知能看你多久。你们两个,要好好过。”
廖暮仁道:“小婿会好好照顾若然,决不让她受半分委屈。”
夏若然听父亲话中有话,心里有些不安,叫道:“爹…”
常义插口道:“廖兄,若然如我亲妹子一般,你若让她受半分委屈…”夏若然接口道:“我一定宰了你,常大哥,我从小就听你要宰这个要宰那个。我就这一个夫君,你宰了他,我嫁给谁去?”
常义被她抢白,一脸尴尬,苦笑道:“师父,女大不中留。若然现在已经开始护着这小子了。嘿…”
夏老爷摆摆手:“时候不早了,我也累了,你们早些回屋吧。”
红烛凝泪,夏若然着大红嫁衣坐在床边,轻轻地扭着衣角,无比满足。风光她不稀罕,聘礼她亦入不了眼,她心中所想,所念,所要,只有这个男人。
只要有他,其他什么都不重要了。
廖暮仁恍若梦中,不敢置信一切真的如此美好。眼前的夏若然,大病初愈,小脸惨白,头发枯黄,不施脂粉其实并不美丽。然而于廖暮仁,却是此生最绚丽的风景,烛影晃动下,廖暮仁挑开盖头,夏若然抬头,粲然一笑,廖暮仁心神恍惚。
倘若他有幸老去,或许在几十年后的某一天,在他牙齿掉光,头发变白的时候,在他会忘记什么时候吃药,早餐吃了什么的时候,这一抹绚丽也将深深印在他脑中,直至死去。
夏若然见他发呆,咬唇一笑,伸指往他额头一戳:“廖呆子。”廖暮仁回过神来,笑道:“要叫相公。”夏若然脸一红,别了脸。廖暮仁将她紧紧拥在怀中,仿若拥着最珍贵的宝贝。
夏若然笑道:“要死了,要死了,透不过起来了。”
廖暮仁道:“大喜的日子,胡说。”他最听不得夏若然这个“死”字,“我要抱紧点,看看,是不是在做梦。”
夏若然红着脸挣脱,娇嗔道:“几时变得这么油嘴滑舌,你就是在做梦,做白日梦。”
廖暮仁将那一抹嫣红揽在怀中,轻轻地贴上那柔软的唇,细细吻着,百般缠绵。只觉那红浪入了眼,侵了心,满心满眼再无他物。
红粉翻浪,一片旖旎。
月光撒落一片银辉,梦中那支带着清露的荷,便在银辉中化成了丝,缠缠绵绵绕成一处,拆不开,剪不断。如烟,如雾,如月,如水,终究成为最深的记忆,烙在心间,一生难却。
夏若然靠在廖暮仁胸前,贴着心口,沉沉地睡了。揽着怀中的人儿,廖暮仁深深吐了口气,两年来,从未睡的如此安稳宁静。
常府上一片喜气洋洋,江湖上一片腥风血雨。
桑沉河手托额头,继灵渺灭门后,他便像失了魂魄一般,不知想做些什么,不知能做些什么。那日站在灵渺山下,看着熊熊火光将灵渺吞没,他心里突然空得慌。
桑沉河无奈一叹,孟忘川杀了神隐,取了《异情录》,这一个月来安静得不正常,他知道孟忘川为灵渺复仇是迟早的事,然而他就是不想管。
那日解了穴道后,左静月深深看了他一眼,让他莫名地寒战,莫名地…就倦了。那天之后,左镜月如同变了一个人,话少了许多,看着他的眼里含着埋怨,甚至有着一丝丝恨意。
夜很闷,闷得没有一丝风。桑沉河蹩着眉,修长的手指捏着额头,心中总有些不详的预感,不知怎么想起了多年前的那一夜,也是这样闷得出不上气,那满天的火光映红了天,也烧红了一个少年的眼。
轰隆隆的一声闷雷滚了来,桑沉河闭了眼。
鲜红的血,火红的大火…是梦吗…是吗…
桑沉河猛然睁眼,外面不知几时风声大作,房间里一片漆黑,施寂岸站在桌前,一双眸子闪着异样的光。
“桑门主,孟忘川围了述月庄。”
桑沉河一眯虎目:“不可能,述月庄形迹隐秘,外人不易找到。”
施寂岸一句一顿:“然而,孟忘川找到了。”他声音里不带一丝慌乱,“如今庄里,只剩下护月四使。其余的人,从信号放出至赶到此地,起码要半个时辰。”
自左镜月被孟忘川掳过一次后,桑沉河亲自挑选了四名武功高强之人,组成护月四使,专门保护左镜月安全。
桑沉河沉声道:“屠人手呢?”
施寂岸道:“被人砍了脑袋,挂在大旗上,带到了述月庄门口。”
黑夜穿来一阵黑色的风,让人从头发冷到了骨头,又寒了心。桑沉河缓缓抬手,夜太黑,黑得让施寂岸看不清他的脸。
“弃庄!”
护月四使带着左镜月得了令,早早地站在大堂。桑沉河的脸沉的能滴下墨来。左镜月看着周遭一片慌乱,一双大眼里满是不安。桑沉河摆摆手:“镜月,过来。”
左静月犹豫了一下,走到了桑沉河旁边。桑沉河伸手欲抚摸她的黑发,左镜月不着痕迹地,避了。
堂外杀喊声响成一片,大敌已经攻入庄内。
桑沉河微一苦笑,收了伸在半空中的手,唤道:“施寂岸呢?”护月使面面相觑,哑口无言。
桑沉河心中一颤,喝道:“寂岸呢!?”
门外冲进来一个人,浑身是血地滚在地上。左镜月失声叫道:“施大哥!”
施寂岸浑身是血,一支羽箭插入右胸,没至箭羽,气不连声:“沉…沉河…”
桑沉河一个箭步上前,将他扶起,施寂岸颤抖着唇,笑道:“我开了机关,暂时困住他们。”桑沉河一掌击向一块青石板,那青石板缓缓下落,出现一条地道:“镜月,你先走,我有话要和寂岸说。”
左镜月有了不祥的预感:“表哥,你要做什么?施大哥还能救!”
桑沉河头也不回:“带小姐走。”
护月四使架起挣扎不休的左镜月,下了地道。
施寂岸一双细长的眼突然清明起来:“我知道,你一定会这么做的。”
桑沉河柔声道:“你可怪我?”
施寂岸咳出一口鲜血,定定地看着桑沉河,千言万语欲语换休。桑沉河扶着他的手紧了紧,低声唤道:“寂岸..寂岸…”施寂岸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里全是渴望。
桑沉河沉声道:“我知道..我知道。”他低下头,将唇缓缓贴上去,在将吻上施寂岸的一瞬间,藏在手中的匕首穿透了施寂岸的心窝,鲜血喷了桑沉河一身。
“对不起..我做不到。”
施寂岸睁着眼,唇边笑意犹在,全是满足。桑沉河将他的眼合上,一滴眼泪落在施寂岸惨白的脸上。
在期待已久的吻将要落下之时。
在心脏被匕首刺透之时
桑沉河听清了施寂岸的最后遗言。
“我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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