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昏黄的烛光洒落在床，照亮小小的一片暧昧。比起身下发出满足吁叹的男人，她倒在这样的情况下显得表情无比僵硬且心事重重。

　　“莹儿。”

　　“怎么了？……”抓住抚弄她腮边发丝的大手，从他手上传来过于真实的温度让她怀疑这份温暖和小小的幸福是否真实存在，但似乎从那场车祸开始，她的周遭就发生了太多太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以至她现在对那种事情不再抱有怀疑和惊恐的心态，甚至连想要改变的意思都没有。

　　原以为这只是一个梦而已，根本就不是什么离奇的穿越，只是一年又一年的周而复始让她终于屈服和承认活生生呈现在她眼前的这个乱世，战乱的烽火，没有依归的百姓，四处充满凄凉的哭泣与战争的悲歌，一切的一切都是她看得见却无能为力去阻止的。

　　所以从“司马莹”这具身躯的十岁的时候开始她就已经学会了对这个时代完全保持沉默的态度，仅仅只想过属于真正的“司马莹”的生活而已。

　　原以为真的可以这样的呢，只是却遇上了他，只是他们必须以敌对的方式认识对方。

　　“你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可能是因为灯光不足的关系，在昏暗不明所造成的暧昧下，他俊秀的脸庞表现出一丝丝慵懒和疲惫，但更多的是在她身上尝到甜头以后的邪魅与性感。

　　怪不得那五个女人最后都没有杀掉他，要是换做她是她们，在看到他这个模样的时候也会下不了手的吧？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也会露出这么无害但是又无比诱惑人的表情。

　　“……我没事。”她在撒谎，自从跟玄衣少年那一次的交谈过后，每一天见到他，每一晚和他同塌而眠，每一次碰触到他的时候，想要杀死他的念头再次在心里蠢蠢欲动，父兄的期盼和大魏百姓的苦楚再次日日夜夜、无时无刻地折磨着她。

　　她无法形容那是什么样的感觉，难受吗，那又不是，因为与要亲手杀死他相比起来，那种折磨只不过是疼痛的小小一角，最痛苦的决定始终还是要她在所有和他之间的取决。

　　“我刚刚有伤到孩子吗？”应该没有吧？因为她一直都在上面啊。

　　孩子……她不禁怔忡，随即眼睛瞪得比平时要稍大，嘴巴张合数下才有些慌张地回话：“没、没有……”

　　其实根本就没有孩子，从一开始，无论是身份还是孩子的事，她对他的，由始至终都只有欺瞒。

　　但是感情是真的，如果有一天当那层欺骗被撕破，在他面前毫不留情地呈现的时候，他还会相信她所说的话吗？

　　心里的感觉好苦涩，原来男女的感情之间真的存在好多复杂的东西，原来乱世之中这样的身份，真的连想象一下感情的幸福和甜蜜都是最奢侈的愿望，比天边的星子还要更加遥不可及。

　　“那么，为何你一整晚都心不在焉？是我不够卖力吗？”其实不只是今晚。他知道她一定有什么瞒着他，而且还是关于曹魏的事，但他一直都没有问出口，因为他始终相信她，相信她是绝对不会离开他的。

　　“你在说什么呀……”她脸上倏地一红，羞赧得抡起粉拳，佯装恼怒地打在他胸膛上。

　　正如玄衣少年所说的，他很忙，极少有时间休息，每天甚至连睡足三个时辰都是奢侈的奢望，可当他一有空就说这么不正经的话，让她感到非常懊恼，真是恨不得拿起枕头蒙在他脸上直接把他闷死算了，好让他别再说出会让人害羞不好意思的话来。

　　瞅着身上一脸极为不情愿的她，姜维突然发出一声叹息。“原来莹儿不喜欢，可她们都会要求我再来一次。”

　　“那你去找她们呀。”

　　“可是我只想跟你在一起。”捧着她双颊的双手微微加重了力道，却是那种宛如将她视为珍宝般的小心翼翼，从他眼底里不住蜂拥而出的是绵绵不绝的无限柔情。

　　她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道黯然，那是无法在选择他与否之间的忧伤和凄然。

　　多希望他可以看得见，多希望他能够揭穿她所背负着的所有阴谋和诡计，哪怕他会恨她也好。

　　可是没有，他什么都没有问，什么都没有说，面对她的时候，平日眼眸里能够洞悉一切的锐利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劝诱着她沦陷的宠溺。

　　这样让她每每看着更加难受、更加良心不安，因为她知道，这一切不过都是建筑在欺骗上的，他和她在立场上、在身份上，全部的所有都是不可能实现的虚幻和谎言。

　　师莹在他身上趴下来，想要用那具足够提供驱赶一切不安的温度的健硕身躯温暖自己，可是止不住，他身上的温度不足以驱除那股自心底涌现出来，源源不绝的寒意，只是让它们一波接一波地朝她汹涌狂袭而来，连同他给予她的也一同在那阵寒流中被侵蚀卷走，再也无迹可寻。

　　“姜维，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她的声音带着些许想要哭泣前的细微闷哑，完全失去了平日跟他针锋相对时的强硬和自负。

　　这是一个女人对自己心爱的男人撒娇时所表现出来的方式，而此刻的她也宁愿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女人，跟拥抱着自己的，这个她最心爱的男人单纯的只是在撒娇而已。

　　“怎么了？我什么时候没答应过你所要求的？”今晚的她，真是太奇怪了，让他不禁有点无奈起来，暗想着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让她展现笑靥。

　　“你不是说过只要是我要求的你都会答应么？那你先答应我好不好？”

　　“好，我答应你，你说吧。”不知为何她竟突然变得如此执着，但他似乎并不讨厌她这样的执着，反而是喜爱得很。

　　因为那是对他的，只是一个女人想要自己心爱的男人为她做点什么而已。

　　所以他的心一瞬间被一股从未体会过的感觉填满，蓦地温暖起来，那种感觉产生的刹那，更是让他恨不得把她所说过的每一个字都镂刻在心，将她的人、她的一切全部狠狠融入自己的骨髓，永远都不让她有离开的机会。

　　她抬头瞅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脸庞，在挣扎了许久以后终于说道：“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一定要活着。”

　　姜维愣了一愣，随即敛去眼中的怔然，轻声笑问：“为什么突然这么说？”

　　“我只有这么一个要求，你愿意为我办到吗？”

　　“傻瓜。”他摸了摸她的头，唇边逸出轻快的笑意。“哪有人以别人的生死为条件，非要对方为你办到存活下来这种事的？”

　　“你答应我吗？”她没有回应他，只是一瞬也不瞬地看着他，再问了一遍。

　　“我啊，是不会那么容易就死掉的。”他的回答有点令她不甚满意，但他眼中却流转着别人无法读懂的奇异光华。“若我死去，你会陪我吗？”

　　“我不会。”简洁有力的三个字回答得斩钉截铁，毫不迟疑，面对心爱的人问愿不愿意与他携手黄泉的事，对她而言，拒绝仿佛就是那么简单的事，可以直接到近乎无情。

　　“也对，你还有孩子需要照顾。”

　　“姜维，这个耳饰到底是什么？”她一直都觉得很好奇，他分明是男子却戴着耳饰，只是那个耳饰的造型太特别了，弦月上的刻纹也教人感到震惊，很明显那个耳饰极不简单，否则也不会让他甘愿戴在耳上。

　　“这个啊……是赵云的夫人为我打造的一样很特别的东西。毕竟，在我承诺过的事完成之前，我还不能死。”他用手抚摸着耳饰，表情愈发变得莫测高深起来。

　　“能拿下来吗？”看见男人戴耳饰，而且还是那么大一只，虽然造型很特别也很华丽，但她总感觉有些怪怪的。

　　“已经钉死在我耳上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瞠着眼，眼神是无法了解的背上。她知道他为了蜀汉可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他是魏国人，为何他要为蜀汉的皇帝、蜀汉的百姓做那么多？“若对象换做是我，你也会这么不计后果的做这种事吗？”

　　她知道自己是在吃醋，为了那只耳饰跟蜀汉的百姓和刘禅吃味。

　　“如果对象是你的话，我想要做的应该还不止这些啊……”

　　“什么意思？”可恶的男人，又是这么含糊的表示，让人摸不透他的用意，真是让她又急又气，愤恨不已。

　　“莹儿，我好饿。”

　　“什么？”她死死瞪着他，恨不得在他脸上瞪出两个洞。

　　他是来真的吗？刚刚的事才做了多少次啊？

　　姜维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你在想什么，我是真的饿了，是肚子。”

　　“我去做吃的给你。”她从他身上爬了下来，摸来衣服穿上。

　　“可以吗？你怀着孩子，我不想你太操劳，我去吩咐下人把厨子叫醒就好。”

　　“这么晚，别人都已经睡下了，你还把别人叫起来，那太缺德了吧？”她把衣服穿妥，回头睨了他一眼。“而且都还没几个月呢，哪有那么要紧？”况且，根本就没有孩子啊！这样的欺骗，还要延续到几时？

　　“要我陪你去吗？”他很少坚持，不是在乎不在乎的问题，而是觉得没有必要，可如果对象换做是她，他似乎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耐心和包容。

　　“不用。你一个大男人去厨房做什么？碍手碍脚的。在房里稍等一会，我马上就回来。”她有点慌，没有等到他再次发话就推门走了出去。

　　她又说了谎，一个恶毒而且狠绝的谎言。

　　她是真的有为他做吃的，是一碗江南风味的馄饨，只是里头下了毒。

　　这种毒无色无味，短时间内还不会发作，只是发作的时候却痛不欲生，产生各种恐怖的幻觉，最终让人抓狂着死去。

　　算算日子，毒发作的时间也该是他遇上大哥的时候，那时候，他一定会恨她的吧？

　　看着白色的粉末消融在汤水里，几滴眼泪也随之坠落，同样在香气四溢的汤水中失去踪影。

　　当他喝下去的时候不会知道里头被人下了剧毒，更加不会知道那曾经从她脸上颠簸着的滚落的泪到底包含了多少的愧疚与歉意，以及——明知道无法与他相守到老，却难以自心中抹除的，无尽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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