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司马师大人,真的是好久不见了。”
好久不见了。这五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是如此毫不迟疑,对她来说却是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漫长到连听到的瞬间都能让眼眶莫名湿润,泪意急速加深着想要化作雨水滴落。
“晟思”的声音确实是属于姜维的没错,可是他们的相貌和身形完全不相像。
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模样?难道真的是因为那次坠崖?
师莹眨着眼,视线不愿从他身上移开,怕一个不留神他就会在自己面前消失不见。
“你到底是谁?”不止是她,连司马师也有些不可置信。他不相信从那么高的悬崖上掉下去以后,姜维居然还能活着回来,这实在太令人感到匪夷所思了。
“你刚刚不就喊出我的名字了吗?”言语间,“晟思”直起了身子,同时传来一声骨骼清脆的声响,原来他根本就不是驼背,而且那健壮硕长的身姿与姜维一模一样。
“姜维已经死了。”这是对师莹的劝服,也是对他自己的。可面对这么一个有着姜维的声音、姜维的身形的男人,说服力明显不够。
“是吗?”不知道对谁的问句,更加加深了对司马师所言的质疑。
他们看见那张好像不能表露任何感情且满是伤痕的面容扬起淡似清风的一笑,然后“晟思”撕掉同样有着伤痕的双手的伪装,跟着是双儿耳垂,最后是那张与脸部紧紧粘合的人皮面具。
就在这时,天上的太阳位置偏移,一道道金色的光纹越过他头顶和双肩投射进房里,挡住阳光的那道身影背光而立,面容阴暗得有些模糊不清,唯一仍能看得清全貌并折射出耀眼银光的是他最后别上的那只弦月耳饰。
司马师怔忡着,握住剑柄的手因为用力而泛白。“姜维,你居然没有死。”
“那是自然的,难不成我还能是鬼?”姜维的视线往地上自己的影子瞟了一眼,随即抓住左肩上的衣裳,用力扯下。
原来连那件宽松的白袍也是伪装,只见底下裹着的是他往日所穿的那件无比合身的白色袍子,只是上头用银白色绣线绣成的麒麟不再是在背后而是在胸前,昂首张口,脚踏祥云,两只前足各执一枪一剑,身环烈焰,活灵活现,在逆光之处隐隐约约逐一闪过银色光华。
“你以为自己当真是麒麟吗?上次让你侥幸捡回一条命,没想到你这次居然还要自投罗网。姜维,我倒要看看你的命到底有多硬”司马师冷哼着带出一道更冷的笑意,一眨眼已经拔出长剑来到他面前,来势汹汹地就要朝他头顶劈落。
“这个你管不着,我只是来要回属于我的。”眼看映射着凌冽寒光的长剑就要触及他眉心,他当即抬手架住司马师握剑的右手,阻止长剑斩落的骤然之势。
“这里没有任何东西是属于你的。”
“不是东西。我是来要回我的莹儿。”
“她不是你的!”司马师很恨咬牙,怒不可遏的低吼从喉咙间滚了出来。
“司马师,把她还给我。”感觉手臂上的另一只手加重了力道,他也不禁加上另一只手用力反击,只是唇角却勾起一道让人不明所以的悠然淡笑,仿佛对司马师施加在他手上的压力完全不以为意,更加忽视头顶上那把森冷银剑。
“住口,今日你竟敢踏进长安的别苑,我就让你有来无回。”
“想必司马师大人应该知道我姜伯约并非如此有勇无谋之人。我不喜欢战争,我也不喜欢看见血腥,只是,若你当真不肯合作,可别怪我带来的人马上冲进来将你这栋别苑夷为平地。”
“你敢?!”司马师瞪着眼,在吸进一口气以后屏息狠狠瞪着眼前这个笑脸吟吟的男人,恨不得当场将他碎尸万段。
从蜀地带一大队人过来居然没被人发觉也没有人跟他通报,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我敢。如果不能夺回她,再狠的事我也做得出来。”姜维蓦地一缩手一低头,在他长剑失去阻拦的力道朝他斩落之前再次伸手急速地在他胸前重击一掌,在击中看见他后退好几步的同时,他也向后退了一步,与他保持相当的距离,用手整理了一下衣襟。
“我不会跟你离开,你走吧。”
比外头霜雪还要冰冷的嗓音介入沉闷的气氛中,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在他们口中一直争夺着的师莹。
“听见了吗,还不快滚?”司马师一手捂住胸口,眉梢渐渐攀上几分喜色。
然而当他们相继望向师莹的时候却发现她已经抱回那只梨花木妆奁,无论对谁都是一脸的戒备。
“莹儿,为什么?我不是来接你了吗?”姜维缓缓叹息,语音却是不曾改变的轻柔。
“滚回去,我不需要你,我的家在大魏,我跟你这个叛徒半点关系都没有。”她不敢眨眼,只是不断地将眼睛睁大,因为她怕只要双眼稍稍眨动,泪水就会忍不住决堤涌现。
骗子,无论是大哥还是他,都是骗子。
分明一直都在她身边,分明知道她在夜里为了他落泪哭泣,分明看着她在雪地里为了寻他不顾一切地奔跑呼喊,可他就是不出现,可他就是不肯认她。
如今却又装作跑来拯救她的模样出现在她面前,这算是什么?连她也只不过是他计算里的某样物品吗?
“居然又在任性闹脾气,真是拿你没有办法。”姜维脚步轻移,在司马师来得及阻止之前就已经来到她跟前,一手按住她想要伸进妆奁的手,一手托起她的下颚。“你知道的,我从来都不喜欢用强硬的手法强迫你,只是……”
他后面的只是在司马师听来完全消音,却被他用耳语的方式一字不漏地灌进师莹的耳里。
然后未等她作出任何反应,他就已经先一步用手刀在她后颈劈落,而她在昏倒之前看到的是他的脸,听到的也是他对她说的,却像是在跟司马师挑衅一般的宣言。
“你是属于我的。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只是我命人在洛阳皇宫内和洛阳城各处放置了火药,还有半个时辰,若我没有从这栋别苑出去阻止传令,他就会立刻前往洛阳让埋伏在洛阳城里的人点燃火药。到时候,你说你们大魏的皇帝和你一心所系的大魏百姓会怎么样?
就算不用他说她也知道,一切将会灰飞烟灭。
可恶,可恶、可恶!这可恶的男人,居然来阴的。
她气极、怒极、恼极,各种带着愤恨汹涌而来的情绪让她挣脱了那片无亘的黑暗,从漂浮的无力中寻回自己的思绪,在黑暗中伸手触及能将她带离的光点的时候,倏地睁开眼,从床上坐了起来。
非常熟悉的布置和布局,非常熟悉的男人的脸庞,过于熟悉的景象让她恨不得拿把锤子把眼前这一切用力敲碎,让它们从她眼前彻底消失。
可她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眼前的男人是姜维,因为眼前的是成都姜府他的房间,他终究是如愿以偿把她带回来了。
“醒了?后颈还疼吗?”听见床上的动静,一直坐在床边的姜维转身想要触摸她的后颈。
“走开,你这卑鄙小人,别碰我。”她完全不掩饰眼中的怒焰,满脸怨恨地狠瞪他,身子朝床的内侧缩去。
“卑鄙小人啊,难得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轻声低喃,居然上了床把她逼到角落里。“只是为了让你回到我身边,就算是再卑鄙的事,我也做得出来。”
“你走开,我跟你没有半点关系!”她讨厌他,讨厌讨厌讨厌!
他看过她哭泣的一面,看过她难堪的一面,却是久久都不肯现身,一直窝在别苑里假扮那个总是给她很像他错觉的琴师。
这样很好玩吗?他是真的很喜欢把她当傻子耍吗?
“谁说没有?你现下可是怀着我的孩子。”
“这是我的孩子,跟你没有关系。”她不肯让步,嘴硬地出声反驳。
“是吗?那么,大魏的百姓和我,哪一样比较重要?”
没想到他会突然这么问,她不禁有些怔然,但随即立刻答道:“当然是大——”
“是我。”他打断她的话,一指轻轻点在她胸口。“你自己听不见吗?这里,它一直在说,我在你这里,比他们任何人都要重要。”
“你……”混蛋,她好想骂这个混蛋,然后拿把什么把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地切下来。
可是眼泪止不住,可是想念他怀抱温暖的念头止不住,扑进他怀里的同时她居然像小鬼一样“呜哇”一声,让积聚已久的眼泪终于再也止不住地一滴接一滴流了下来,濡湿了他胸前一大片。
“小骗子。”姜维轻轻笑了起来,抱住她,让她知道不止是她,连他对她也是无比的想念。
他怎么能够不想念她呢?就算她真的欺骗过他太多,就算她真的对他做了无比绝情的事,可他就是会忍不住地去想她啊,不然也不会在回来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小鬼算账,然后马不停蹄地带着人马跑去曹魏从司马师那个有恋妹倾向的变态手中夺回她。
“我以为你死了,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我以为你那天晚上出现只是我在做梦。”这些日子来,她每日每夜都在想他,只是当她意识到自己对他做了什么的时候,已经太迟了。
原以为再也不可能见到他,没想到他居然会活生生地再次出现在她面前,而且完好无缺,这比世上任何事物都要令她感动。
他是如此的重要,对她而言。
“真的,差点就死了。”说来他还真是命大,那天从悬崖上掉下去以后掉到一半居然卡在一棵树上昏了过去,等他醒来的时候他又想办法滑到另一棵树上,这样反复几次好不容易落到崖底的某棵树上,最后被路过的猎户救起。
“可是你不来找我,可是你分明混进别苑里了也不肯认我,居然还假扮什么乱七八糟的琴师。”她嗔怒地抬头,完全没有用力地在他脖子上咬了一口。
“因为,那是惩罚啊。”他把怀里的她推开一点点,然后拉开衣襟,让她看到胸膛上那道虽然已经痊愈,但仍是有些惨不忍睹的崭新伤口。“我对你这么好,你这小没良心的居然跟你大哥合谋反咬我一口,怎么能不惩罚你一下?”
看见那道伤痕的时候她禁不住倒抽一口冷气,随即小心翼翼地伸手轻轻抚上。“还会疼吗?”
“疼的时候,比不上这里的一半。”他抓住她的手,按到自己心窝的位置。“那时候我真的恨,只是恨有多深,爱就有多深,直到最后,思念抵过了所有疼痛,我也就不再恨了。”
“我以为你那时候的话只是说着好听而已。”她咬了咬下唇,无比难受地道。
“有人会在那种时候,把那种话当做是玩笑说出来的吗?”他捧起她的脸,跟她贴的好近,也让她把他脸上的认真看得清楚。“答应过你的我一定会做到,我已经给了她们足够的银子让她们离开了。”
“那以后呢?”
“以后?”他有些神秘兮兮地瞅了她一眼。“以后,我只有你一个人。不过你不是以我侍妾的身份待在我身边,而是与我执手一生、白首不离的那个人。”
她一直都在等他这句话,所以这次,换她给了他一个奸计得逞的浅浅笑意。“姜维,我一定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就算再有一次,哪怕是下黄泉。还有,我永远都不会再对你说谎了。”
“好。”
他们之间,似乎谁都没有赢过谁。
只是今后她会很忙很忙,估计再也没有时间对他撒下任何谎言,也没有机会再与他争斗,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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