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第76章
无双愣了又愣,猛地坐起,几绺发丝随之散落。
王孟英紧张地盯着她。
“真的?”
王孟英点点头。
无双激动得差点跳起来。王孟英赶紧制止了她,将她拥入怀中。她连声问道,“真的真的真的?”
“真的,真的……”王孟英小鸡啄米般不住点头。
无双依偎在他胸前,开心得想哭,一面哭一面哽咽道:“老头子,你往后可得好好对我……”
自从王孟英年满四十岁,蓄了胡子,无双就常常喊他老头子。
王孟英一手轻拍她的背,一手胡撸她脑袋,一种幸福的感觉满溢在心胸。
夫妻俩在房里傻乐了半日,方才想起要禀告母亲和亲家。得知这一消息,两家欢喜鼓舞自不必说。
翌日,王孟英仔仔细细给她开了药方调理身子,亲自跑去抓药熬好,端上来给妻子喝。
无双捧着碗,热乎乎的温度从手心传到心里。王孟英在她身旁坐下,踌躇了一下说:“小双,你年纪大了,又是头胎,须得小心调养。”
无双点点头。她也知道,自己在现代都算高龄产妇了,虽然没有工业污染、食品添加剂这些乱七八糟的坏因素,但也很是凶险。毕竟古代医疗水平底下,女人生孩子是过鬼门关。
她摇摇头,甩开这些不好的念头,笑着问道:“你希望是女孩还是男孩?”
“男女都无所谓,往后咱们还多生几个,男孩闺女都会有的。”
无双顿了顿:“我只想生一个。”
王孟英一怔:“为什么?”
为什么?很快就要太平军乱国了,到时候举家逃难,她要是怀孕,或者带着襁褓的婴儿,可怎么好呢?这些话都不能说。
她叹口气:“哎,我就想生一个,好好教养,把所有精力都倾注在他身上。多了,我的爱就要分散了。而且,咱们家也不宽裕。”
“你生几个,我都养。”王孟英慷慨回答。他是传统的男子主义,坚持认为生儿育女,越多越好,人丁兴旺最佳,养不养得起这是以后才考虑的问题。
无双抬头笑了笑,温柔地伏进他怀里,不说话。
这一点,她是绝对不会退让的。不过她才不会笨到在嘴上反驳丈夫,大咧咧说不生二胎。有些事自己做决定就好了。
自从喝药,并且慢慢吃些荤菜调养身体以后,她孕期还算安稳,害喜也不太厉害。
吴家母心疼女儿,一天三趟地跑,恨不得住下来。
一日,吴家母竟背了两个大编织袋来。无双吓了一跳,赶紧上前:“娘,你这是做什么?就背这东西下山?闪了腰可怎办!”
吴家母轻松地把麻包袋丢在地上,说:“没~事!很轻的,里头全是晒干的艾叶。”
无双听了,惊喜地去翻,果然里面是晒得很漂亮的艾叶。她抓起一把放在鼻子下闻,开心道:“好香!”
自从她出阁后,紫竹山庄的菊花地已经另派人管了。
她自己种的那些艾草、益母草、蓍草等,自然就荒了。几次回娘家看,没人打理,自个儿在那里长得乱糟糟的,杂草丛生,倒也葳蕤蓬勃。
“娘什么时候弄的?我还以为你对这些不上心呢。”
“不是我弄的,是姚黄吩咐小丫头收拾的!这些年,每到五月初五,她都让屋里的人去收晒。她还说,是你教她的,五月初五采的专门称‘五月艾’,药效最好。昨儿玲珑整出这两包来,说,这包是放了五年的,这包是放了三年了。你不老说嘛,陈艾是最好的!”
无双愣怔了一会儿,心道,姚黄的吩咐,即是石诵羲的吩咐。他……都还记得?
低头看着那编织袋,上头果然有用标签标明三年五年。
她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把手中的艾叶放回去,对母亲道:“不错,俗话说,七年之病,求三年陈艾。五年陈艾,治十年病!陈艾是好东西。”
“可不,姚黄真是有心。
无双看了一眼在屋里忙碌的王孟英,把话题岔开去,“柯婆婆怎么样了?她年纪这么大了,就应该用五年陈艾的。到外头买很贵的。难得有这么好的。”
“有了,我分给她半麻袋呢。”
娘儿俩说话,一直待到快天黑,吴家母才回去。
无双把那两只麻包袋搬进卧室里,对王孟英说:“这正好呢,我想给宝宝做枕头,用艾叶填枕头,又香又健康。它一出世就可以用了。”
王孟英拈起几片放在眼前看了看,又碾碎了闻一闻,说:“好是好。可惜咱们这里是南方。艾叶含绒量不高,打不出艾绒。”
“噢?还有这回事?”
“是的。市面上流通的一般是蕲艾。那里长的艾叶能搓出艾绒来。五年蕲艾能打出金艾绒。可咱南方长的相当不同。咱们这的艾叶一搓就碎了。”
无双失望地问道:“哎,也就是说,咱们这的艾叶,药效没有那个蕲艾好了?”
“是的。橘黄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叶徒相似,其实味不同。水土异也。”
无双把东西拾掇拾掇,“不管了。反正这都是心意。虽然不够好,但肯定也有药效吧?我呀,就准备扯布缝衣,做枕头了。”
“嗯,这梅雨天,阴冷潮湿,熏熏艾也很不错的。”
王母在旁边插嘴:“这对孕妇可有影响?”
王孟英淡淡一笑,“没事儿,注意点别被烟气闷着就成。”
到了晚上,无双一边铺床,一边纳闷王孟英今晚怎么如此沉默,好像有什么心事。
正想着,王孟英在床沿坐下来,搂住她尚细的腰身,低低道:“好久以前我跟你说过,金元四大家之一李东垣十分精于艾灸之道。不过他的艾灸手法已经失传了。”
无双奇怪他怎么突然提起这茬儿来,想了想,顺了他话头,“然后呢?”
“文献只留下他给一代文宗艾灸的故事。”
“一代文宗,谁呀?金圣叹?”
王孟英敲了敲她的脑袋,“傻了吧?金圣叹是明末清初,而李东垣是金元时期的。”
她吐舌头,“嘿,我一直以为他姓金,是金元时代的。”
他又敲她,“金元的一代文宗是元好问!”
相传当年,年轻的元好问和一群同窗相约进京赶考。他们在路上看到一个猎人蹲在那儿发愣。元好问十分好奇,上前发问。
那猎人就说:“今天发生了一件怪事。我张网捕到了一双大雁。我把其中一只杀了,另外一只却逃跑了。然后逃跑那只大雁却不飞远,而是在上空来回盘旋,最后一头扎下来,死在我面前了。”
元好问听完就愣住了——原来,大雁也有至真的感情,让人钦佩啊。他身为文人,心思细腻,多愁善感。于是他就花钱买来这对大雁,将它们葬在在汾水河边,还造了一座小坟。
他把这小坟称为“雁丘”,并且填了一首《雁丘词》。
这《雁丘词》的第一句话我们中国人全都会——“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很多人把这词搞错了,念成“直教人生死相许”。其实不对,没有“人”字。这首词,就是咏叹对爱情忠贞不渝的大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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