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1)
眼中,只有黑暗,听觉倒意外地灵敏,让那雨滴无一漏去,都垂打在心头,此刻,心软,软的已经感觉不到完整的边缘,垂湿的画面,是那双眼睛,还有,似有非有的笑……
他做到了,正依他所言,不差分毫……可我却为什么生出了怨,今天的周旋,究竟是请君入瓮,还是将错就错,那天的救险,他真是去暗中勾结,还是潜心相随……他究竟是骗了我,还是骗了他们……
一夜听雨,再不曾入眠,身边的他倒似十分心静,偶尔轻咳,辗转翻身,又安然入梦……
天亮了,灰蒙蒙的笼罩,没有一丝缝隙,铺天盖地的雨小了,弱了,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胤禛难得晚起,睡饱了觉,精神很好。一起早饭,慢条斯理,边吃边聊,曾经的“食不言”也不再计较。知道他不急着去见康熙所为何来,我有些心闷,他也明明看出我兴致不高,一宿未合眼,却似不觉,也不问。
早该知道期盼越浓,越显得百折千绕、不得终了,而该来的,一刻不差,一步不拖,躲闪不及……
果然,早饭未毕,御帐那边便传来喜讯,十三阿哥的主动与所挑人选大悦龙心,雨幕中,小太监们奔走传讯,营地顿时一派喜气。可我却从道不明的郁郁中突然震惊!!随着十三阿哥指婚圣旨而来的,还有一条“喜讯”,皇十三女温琳被封和硕温恪公主,指配翁牛特部多罗郡王为妃!
我呆立在桌边半天回不过神,温恪公主……多罗郡王妃……温琳和仓津???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春天,春天德妃与我和雅蓉为满了十八岁的温琳商量亲事,满大臣的贵公子中我们精挑细选、反复商量,才算拟好一个名单呈给了康熙,那上面的每一个人,我都托胤禛认真打听,确定他们皆是博学儒雅,品正德贤,心中悄悄存着希望,希望幽居深宫的她在这刻意的安排下,也能收获一份美丽的爱情,或者,温馨淡然的相守,希望能把这闺中的好友留在京城,守在身边……
可今天,这一切都被突然掐断!圣旨!又是那可恶的圣旨!!我紧紧握住了腰间的荷包,低头看,这一针,一线,细密精致,那可爱的人儿,水一样温柔……心一阵紧痛,不对!德妃曾说康熙与她提及温琳的婚事,说那名单甚合他意,塞外归来就选出额附,可今天怎么会有这么突然的决定?竟然是与十三阿哥的亲事一起议定?猛地一怔,转回头……
他在桌边慢慢品茶,觉察到我的目光,抬头,平静地看着我……
“是你们……”
“满蒙通好联姻之策由来久已,仓津袭位数年有余,至今尙未大婚,此次来拜见皇阿玛久久不肯离去,也是心有此意。如今,宫中的格格们温儿年龄最长……”
“你是想告诉我,是碰巧?”
他拉我坐下,我不肯,他一把用力,将我拽在身边,“不是碰巧,是不得已。”
“就因为她是十三弟的胞妹?”
“这原本也是皇阿玛的意思。我与十三弟,不过是没有异议而已。”
实在掩饰不住苦笑出声,异议?那又是谁给了康熙暗示……
“温儿她年纪大了,该嫁了,额娘和你拟的名单虽是精心挑选,可毕竟也并不知底里,嫁过去究竟如何,谁就能说一定比郡王妃强?”
“可你不是也说想让她留在京城吗?不是说,十三弟早早殁了母妃,温儿和敦儿便是他心里最重的牵挂……”
“你该明白,”他轻轻叹了口气,“不是为夫想,就一定做得到,有时候,别说做,就是试,都不能去试。”
从没听他这般无奈,我怔怔地,盯着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看进去,走出来,心突然就明了,我靠近,再靠近,慢慢凑到他耳边,“天下唯一,仅此而已?夫君,我让你哄我,只这一次。”
他扭头,捏住我的下颌,用力,“惯成了你了!”
我没有应他的笑,打开他的手,“更衣吧。”
他微微一怔,笑笑,站起身,顺从在我身边。不言不语,给他换衣袍,习惯性的麻利。
“秋儿,如今圣旨已下,额娘那边必是也得了信儿,你一会儿过去,看看景况,顺顺额娘的心思。”他一边配合着,一边吩咐,“另外,再去看看弟妹,十三弟昨儿一夜定是费尽了口舌,今儿虽是事成,可我担心那边不见得就无事。”
“你放心吧,你那十三弟还有什么摆不平的。”给他整好腰间的玉方,再挽好袖口、抚平,上下打量,去见康熙道喜,他已是准备妥当。
听我语气不耐,他没再强求,轻轻捏捏我的脸颊,“这几日住下,爷可还不适着呢。”
我转身就走出了帐子,身后传来他吩咐人紧跟的话声。我只顾自己走,微雨中,天潮地湿,很快就浸透了人,用尽力气呼吸,仍是缠不脱的烦闷……
来得德妃帐中,一眼看去,身边再没有那了可爱的身影,只有雅蓉陪在身边轻声说着什么。我呆在门口,一身的雨水,看到我,德妃的眼圈儿突然就更红了。我走过去,她竟不顾我湿漉漉的,拉我坐在身边,握了我的手,“吟秋……”
第一次,我紧紧地,紧紧地回握她,满营地都在欢庆,只有她,只有她在流泪……
“哎哟,这是怎么了?”雅蓉笑说,“皇恩浩荡,多大的喜事,多少的荣耀!四嫂,娘儿们虽是舍不得,可你当劝才是,怎么也跟着伤心,惹额娘落泪,这暑热的天,身子如何受得?”
我向来不似她会周旋,今天更是一丝笑容都挤不出,只能强忍着泪,略略低了头。德妃倒似十分体谅,示意宫-女给我递了手巾,亲自接过,给我擦着手上的雨水。见状,雅蓉也赶紧站起身,接过宫-女的手,为我捋着发,“这下人们怎么跟的,淋成这样!四嫂平日是太纵她们了。快拿姜汤来,虽是暑天,感了湿寒,更不得了。”
“吟秋,你与你妹妹们亲近,回去也多陪着些。温儿这孩子最是懂事,可额娘知道她心思重,一走这么远,往后,再不得见……”德妃眼中又涌了泪。
“额娘,”我终于可以开口,“女儿大了终是要嫁的,听我们爷说这新额附文武皆备,是漠南四十九旗最年轻的郡王,真真是个难得的。虽是走得远了些,往后额娘想她,不如就求了皇阿玛,每年塞外,都接她来。来了咱们就不放,一住就是几个月,娘儿俩有多少体己话可是都够了?”
雅蓉笑了,“四嫂说的可是呢!到那时,十五妹必也要随了来,怕就怕额娘又嫌这两个呱噪了。”
德妃慢慢舒了口气,露出些笑,“我也知道,皇上做主,终是好的。”
“嗯。”
陪在德妃身边,听她把温琳小时候头一次见,到搬进长春宫,一桩桩一件件,絮絮地讲着。我从未如此认真,偎在她身边,听她的声音这么温暖,这么亲切……
用过午膳,德妃终于有些撑不住,乏了,安顿她睡下,我和雅蓉这才退了出来。雅蓉说她已经给未来的十三嫂道了喜,这会子去看看萱凝,邀我一道,我笑说回去换换衣裳就来,她先一步走了。
站在德妃帐外,望着不远处燕宁和云秀的帐子,此刻,圣旨已传,帐外侯立的人都换了,看来这已是待嫁的闺房。这曾经常来常往的地方,今天去,还是不去……该怎么面对被我们“算计”了的小丫头……
正在犹豫,忽见那边帐帘一打出来一个人。啊?怎么是他?再定睛一看,十三阿哥脸色煞白,紧拧着眉,猛地一摔帘子,那力道大得像是要把整个帐篷掀翻!看他大步离去,我心一惊,这是怎么了?婚不是他求的吗?得偿所愿,这是生的哪门子气?
顾不得再多想,我赶紧赶过去,一把掀起帘子走进帐中,眼前的景象立刻惊呆了我,燕宁丫头一脸泪痕跪在地上,身子直直的,目光呆滞,与曾经那天塌下来都宽心的丫头简直判若两人。
“燕丫头!”我快步上前附在她身边,双臂拢住她,“这是怎么了?快,快起来!”
她呆呆的,动也不动……
我的力气根本拽不起她,心急,呵斥,“燕宁!地上潮,你这是作什么呢!!”
她的眼睛终于忽闪一下,机械地转过来,看着我,泪又扑簌簌地落,覆了那未干的泪痕,“福晋……”
我拉她起来,坐在床边,轻轻用帕子给她揩着泪。
“福晋……”
我尽量轻松了口气,近近地低声问,“怎么哭了?那做爷的又欺负你了?”
她摇摇头……
“那是怎么了?今儿是大喜的日子,看看你们两个,一个气白了脸,一个哭红了眼,真真成了小孩子了!”
本是一句玩笑话,谁知她竟更低了头,我不解,“丫头,到底怎么回事?”
“其实……”她长长出了口气,“也没什么。把话都说开,往后也知道该怎么……活着。”
嗯?把话说开?想起那次受伤后,她对萱凝的敬而远之,我不免担心,“你……是不是说了那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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