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1)
那日从宫里回来,只觉得天旋地转,一时间实在不能相信这仿若前世之缘竟又重演……
……八岁那年,她随哥哥一同往京城最大的乐器行去,恰遇十二岁的少东家来店里玩耍……
……他说,那天下着雪,她包裹得像一团棉花骨朵儿,只能看到两只眼睛,那眼睛,像夜晚的湖水浸入了月……
……那天,她挑选了生平第一把琴,而他,悄悄在琴上印了他少东家的印……
……从此,京城的大街小巷,郊外的林间水边,是说,是笑,享不尽的青春年少……
……慢慢地,长大了,她开始羞涩,开始脸红,不再轻易出门,不许他再叫雪儿……相约化作了相思,悄悄话,变成了悄悄信,哥哥在中间,鸿雁传书……
……直到有一天,她偷偷跑出去找他,哭了,说以后再见不到了,他吓坏了,问为什么,她说要进宫了,他大笑,拍了胸脯说,放宽心……
……一路选秀,他为她安排得妥妥贴贴,岂料进宫的第一天,她就碰上了四爷……
……一切都是自然,一切又都是造化使然……
“皇额娘,皇额娘!”
我一惊,才发现弘历笑意盈盈地在眼前,“你何时来的?”
“来了一会儿了,看皇额娘出神,儿子就等着,原以为就好了呢,结果皇额娘像入定了似的,根本看不着儿子!”
“臭小子!”我笑嗔他,他也笑了,利落落俯身行礼,“儿子给皇额娘问安了!”
“起来吧。”我拉了他起来,“来,上榻上来暖和暖和。”
“哎!”弘历一边应着,一边坐在了我身边,若雪赶紧过来,跪下身,给他脱靴子。
看她低头捧了他的脚,小心翼翼,看他也低头,脸颊微微泛红,温柔的目光完完全全地笼了她……我的心,竟又是一软,这样,未尝不好……
“若雪,你们都先出去,我有话跟四爷说。”
“是。”
看她们退了出去合了门,弘历立刻歪在我身上,“额娘,额娘……”
我笑着搂了他,“当心你阿玛看见!”
“呵呵,阿玛跟十三叔说话呢,看那儿堆了好大一堆折子,且过不来呢!”
“你阿玛交代给你的都做好了?”
“嗯!阿玛看了没说什么,我猜是过关了。”
“你猜?!”我用力戳戳他的额头,“你阿玛就说,你这性子啊不知随了谁,凡事都不较真,晃晃荡荡的!”
他不服,小声嘟囔,“那是因为不到较真的时候!平白的瞎较什么劲……”
“你真是该打了!”
他才不在乎,嬉笑着握了我的手拍着自己的脸,“那额娘打,额娘打啊!”
我被逗笑了,“好了!要说正经的呢,这回你可得跟额娘较真了说!”
“嗯!额娘您说。”
“我问你,你对若雪究竟如何?”
他一窘,低了头,“没‘如何’啊,能怎么‘如何’呢……”
“那好,我可把她给别人了啊。”
他一听就急了,“哎!额娘!”
“呵呵,那你告诉额娘实话!”
“我……”他红了脸,凑到我耳边,“她家爵别不高,不知……不知阿玛会怎么说……”
“你管你阿玛怎么说呢,你自己是什么意思?”
“我自然……自然是想……可,可也怕阿玛……”
“哼!”我白了他一眼,“就你那点小心思还能瞒得了谁?他早就知道了!”
“啊?”他一怔,转瞬就乐了,“那,那就是阿玛已经同意了??”
“你别老惦记你阿玛!”我收了笑正色道,“这事儿啊,最后还得额娘说了算!”
“呵呵,那就更好了!儿子求额娘了!”他立刻起身跪在了榻上,“额娘,赐若雪给儿子做福晋吧,求您了,儿子求您了!”
看他神情热切,眼中是从未有过的渴望,我轻轻叹了口气,“来,”将他又拉近在身边,“额娘现在不能答应你。”
“额娘……”
“你还小,若雪先放在额娘身边,待额娘觉得是时候了,再做决定。”
他略想了想,点了头,“好,那我就等着额娘决定。不过额娘,您可不能偏心。”
我一愣,“偏心?”
他挪到榻边,弯腰穿靴子,“我六岁离了前邸,再不曾与额娘亲近,如何想,如何念,不过是凭空对月,又怎比得那常来常往,又常牵挂的……”
“寿儿……”
那天看弘历离开,我的心彻底乱了,一时出神,一时难过,便再怎么也瞒不过胤禛,夜里,告诉了他一切渊源。他听后竟是心平气和,安慰我道,弘历那孩子心大,即便得不着,也不会如何。我惊讶,那你的意思是……他淡淡一笑,我没什么意思,你如何决定便如何是,为夫只提醒一句,弘历和弘晸已然如此,可若雪,这徐风的爱徒,一步偏差,便是天壤之别……
只觉得心被重重一击,旋即便为自己找到了借口和台阶,他说的对,弘历和弘晸的路再也改变不了,选择这边,她就是皇后,选择另一边,前途难卜……
再次下定了决心后,我心里更牵挂起弘晸来,却再也没了他的消息……
眼看年关将近,宫中事多,我和胤禛索性搬了回来,准备待年后再回园子。我想我整日在宫中,有了这难得的机会,他一定不会放过,谁知等了又等,连腊月二十三那天所有的皇族子弟进宫他都不曾来拜望。我不禁叹,这一个也是在跟我撒娇了,可又能躲到哪儿去,乾清宫家宴再抓了他来好好开导。
可是,千想万想我也没有料到,除夕那天弘晸竟然没来!我再也坐不住了,心不在焉地熬过家宴,一散,便着人叫了妞妞福馨到跟前儿来。
曾经的胖丫头如今已是出落得婷婷玉立,没有半点她额娘的嬴弱,单像了燕宁的爽利。她是十三府的大姐,却因为从小与弘晸一个床上打滚儿,一直直呼他为哥。与我也是从无尊卑芥蒂,如同亲亲娘儿俩,甚或与胤禛,她都敢撒娇顶嘴,有时她阿玛一旁看着直摇头,恨不能立时替她跪下,可她皇伯父却从不在意,更特特赐了她个金光闪闪的封号,从此宫中园子,她比她阿玛进出随意多了。
这不,见了我福身行礼罢,便亲热地偎在了身边,“皇伯母!”
我顾不得多跟她腻,直问,“妞儿,你哥今儿怎么没来?”
“他……”妞妞竟突然支吾,我越发起了疑,追问道,“他怎么了?”
“……床都起不了了……还怎么来。”
“嗯?”我的心咯噔一下,“病了?”
“岂止是病?已经不剩一口气儿了!”说着,妞妞的眼圈儿红了。
“啊?到底怎么回事??”
“还不是九伯!!”妞妞气得咬牙,“不知道是怎么了,一入冬,九伯突然开始给我哥张罗亲事,原本我想着哥也不小了是该娶嫂子了,要在京城找个配得上他的也不易,是得好好张罗张罗。谁知,九伯竟是三两天就给定下了!非逼着我哥年前成亲!我哥不肯,跟他拗,跟他闹,可九伯就是铁了心!我哥没办法,下彩礼前偷偷跑出了京城,九伯大怒,派人抓了回来,狠狠地责罚!可我哥也硬了骨头,就是不低头!九伯气着了,下了狠手,把他绑在凳子上往死里打!我去看的时候,我哥趴在榻上,一时醒,一时糊涂,浑身到处都是伤,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了……”
听得我浑身发冷,手直哆嗦,开口骂道,“你个混丫头!不问你还不说!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是我阿玛不许我说!”妞妞掉了泪,“说敢露一个字给皇伯母,他也把我绑凳子上揍!往死揍!”
“都反了!!”气得我腾地站了起来,“打今儿起你跟我住,我看谁敢来问一句!”
从妞妞那儿得了信儿,我心急如焚,正好第二天燕宁进宫来请安,我抓了她狠狠训了一顿,又勒令她将功赎罪,想办法接我出宫。燕宁被逼无奈,只得瞒了十三阿哥,待到初三朝中开始办公,这才府中设宴亲自来请我。我便趁机拿姿拿态大张旗鼓地摆驾怡亲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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