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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一诺缘 灵鹊儿 4099 2021-04-02 20:10

  第47章

  午后,乐志轩。

  “吱嘎嘎”,小屋的门发出干涩而老旧的声音,眼帘内,简单,安静,一切依然……正要抬步,房中忽地飘出一股幽香,甜甜的……是桂花……一阵心悸,我闭上眼睛,轻声祈祷着努力遮掩那迷醉的味道……

  “在这儿站着做什么?进去吧。”

  睁开眼,是那张阳光的笑脸,我感激地冲他点点头,一起走进房中。让了他落座,再看桌上依然是那曾经用惯了的茶盏茶壶,擦洗得干干净净,温暖的感觉终于没过那熏香,用手背轻轻碰碰圆鼓鼓的壶身,果然,满满的热茶,于是斟了递给他。这才转身在床上打开包袱,开始整理。

  “这么多洋文的书?侍卫怎么通融了你?”

  “是……随了四爷进来的。”

  “哦。”

  “这都是张师傅常读的?”十三阿哥捡了一本翻看着。

  “嗯。”

  我一边应着,一边掖了《圣经》在枕边,《莎士比亚全集》则按了悲喜剧归类摆放,看那熟悉的排列整整齐齐,心也像是被填满,有了着落,又略略犹豫一下,抽了《麦克白》也放了在枕边……

  “吟秋,”

  “嗯,”

  “不忙收拾,你先坐,我有话说。”

  转身看他,目光似越加亲近,我依了他的话,坐在了床边。

  “上次去看你,人是见着了,可我看得出你不过是强应付着,所以有些话,我不便说。今儿再见,你人虽憔悴,倒像是回了神儿,我就把话说开些。”

  我轻轻一怔,脸颊微红,点点头。

  “我五岁入上书房就师从张师傅,十余载的师生之谊且不说,这些年四季寒暑常与他伴在皇阿玛身边,品诗作画,谈古论今,若说相处的时日,怕是比你还要多些。张师傅于我早已是至亲,如今他撒手而去,我心里也是空落,你……再不该与我生分才是。”

  “十三爷……”

  心实在承受不住他这刻意的怜悯,我开口想拦,却被他了然的笑意噎了回去,“我于张师傅又是如何,你恐怕更是知之不深。”他低头从怀中取出一只绒面的扁盒,打开,我顿时瞪大了眼睛……

  盒中之物,洁白晶莹,如阳光下初落蓬松的雪,轻盈柔细,似天边一丝薄纱的暮霭,淡淡的清香,那是万里之外天然的花露所凝,静雅的姿态,让人宛见那禽中脱了凡尘的仙子……

  “当年张师傅去西洋接你,法皇曾亲赐了两支鹅毛笔,真正的天鹅飞羽所制,世上罕有。”

  父亲说世间没有完全相似,每一支,都是唯一,可父亲也说,物品太过精致会失了它本来的用途,而事,太过完美,就只能浮在表象……

  “回到大清,张师傅留下一支珍藏,另一支,转赠给了我。”

  是的……父亲曾珍藏在书房的暗格内,说将来会留给我,可我却……心又是愧疚,来到父亲身边这么久,我每天都在忙着“自己”,从不曾用心去体会他,只知道他与康熙在君臣外有实在的师生之谊,却不知道皇城中他竟有这样一个忘年之交……

  “现在,能懂我的话了吗?”

  抬头,对了他的目光,我微微绽笑,“嗯。”

  他嘴角的笑越发晕开,声音更觉亲切,“两个格格也早就与你交好,这一场……她们也是日日牵挂心肠,敦儿为了你,更是冲去了阿哥所……”

  心一颤,想起那在我怀中为我哭红了眼睛的女孩,酸楚不再冷涩,淌在心里,像一股暖热的泉……

  “吟秋,虽说这世上最难揣测的就是人心,此刻你也恐怕难以再信什么人,可我有句话还是要说给你,心,终归还是要心来暖,你抱着这些书,埋了进去,日子再久,天再长,心总还是空落。”

  “嗯。”

  “这就对了。往后,不必拘礼,从此,咱们就是四个人。张师傅若在天有灵,也喜见我们如此。即便有一天你回了西洋,若还能想起大清,念想也能有个去处。”

  “……谢十三爷。”

  “你看你看,说着说着又生分了。”他佯作生气,“往后要断了这个‘谢’字才是!”

  我笑了,点点头,“好。”

  他这才满意,“好了,不耽搁你了,先把这笔收了吧。”

  “嗯?”

  看我纳闷儿,他笑着掩了盒子递给我,“我知道张师傅那一支已经被你偷偷给送了人,这个,物归原主吧。”

  被他说的,我又红了脸颊,却是不肯接过那盒子,“这是父亲给你的,父亲若是有知,他一定愿意由你珍藏。”

  “可……”

  “等有一天我走了,看到它,你也许能再想起我和父亲。”

  “……好,那多谢了。”

  “才说人就打嘴。”

  “嗯?呵呵……”

  看他将笔盒小心地又揣进怀中,我转了身,继续收拾行李。

  包袱中的旗装是走的前一天四福晋派人送了来,我接了,口中自是道谢,却又觉得实在单薄,听起来倒像是敷衍,想来想去,还是应该去当面致谢。于是,洗漱更衣,在镜子前把自己打扮干净,要说的话也一个字一个字斟酌好,又在心里演了又演,甚至为一旦碰到也在场的侧福晋该如何道一句叨扰准备好了台词。

  准备妥当,第一次自己打开了书院的门,谁曾想正碰上破天荒早归的四阿哥,问我要去哪里,我说去福晋那儿,他问有事吗?我说该去道一声谢。他说是该去,可福晋这两日身子不大好,有这份心便罢了,不必再去打搅她。我想了想,只好点头应下,又转身回了房。

  夜里,打开包袱,春夏秋冬,里里外外,一应俱全,正是感慨这当家女主人的细心,竟又发现两双薄绒的手套,试了试,暖暖的,又软又贴合,握了笔写字竟也不觉妨碍……心里的感激莫名地生出了不自在,如此无微不至,她真的是把我当成了她的责任……

  目光落在身边正轻轻抿茶的人,心有些乱,赶紧抱了衣服走到衣柜边,打开来,才发现已是堆得满满的,我只好一手抱着衣服,一手在柜子里努力寻找着地方,不小心一拽,柜中的东西像突然松了闸的洪流猛地倾泻,我僵在原地,再也招架不住,任那一只只白色的蝶带了尖利的棱角,无遮无拦向我扑打来……

  一地的雪白,心,轰然崩塌……

  “怎么了?”十三阿哥赶紧走了过来,“这是什么?”他蹲下身,捡起一封拿在手里,“……这么多啊……”

  有了人声,勉强还了魂,轻飘飘地跪下来,一封一封捡着……

  “还收起来做什么?”十三阿哥拧了眉。

  “总不能……就这么摊着……”

  “给我吧。”十三阿哥说着,大把地大把地划拉着。

  “给你?”

  “我带出去,烧了。”

  “烧?”

  “没了用的东西还留着做什么?”

  “不,不是……这么多,你,你怎么……”

  “哼,他送得进来,我就带不出去?”他走到床边,抖落了我的包袱,铺在地上,将信一摞一摞地放进去,扎好。

  我跪在地上,看他把最后的一点点残留收拾干净,抱出门去,人,突然就空了……

  不知呆了多久,起身时,才觉膝盖已是酸痛。看着这一地的狼籍,再也无心收拾,干脆出了门,往上书房去。

  第一次,不需要跟任何人打招呼,就顺利地走出长春宫,站在门口,我还有些不敢相信,回头看,守门太监目光呆滞地看着地面,仿佛我只是阳光下一个没有实体的影子……为什么我曾经总觉得他们在盯着我?原来,这里的所谓自由,就是被人视作无物……

  宫里的路都是横平竖直,绝不存在迷路的可能,却也总是穿梭在高高宫墙围就的甬道内,直来,直去,没有任何的风景,看不到周围的方向,只有路,在脚下延伸,仿佛噩梦中简单的迷宫,总也走不出去……

  来到上书房,皇子们早已离开,院子仍是静悄悄的,只有一间师傅们的书房虚掩着门,想来还有人在。我轻手轻脚地走到父亲的书房,打开门,走了进去。

  父亲的书案上,是他离开前几日的讲义和排课的日程表,除此之外,只有一本法文的《几何原本》。走到书架下,抬头望,书和资料分门别类,整整齐齐,每一个书格下,都有法汉两版的标签和注释,归档的时间和资料大致内容也都有注明。书架的布置除少了文学和艺术类书籍外,与原来家中书房几乎是一样的,父亲严谨的风格为我头脑的条理省去了不少麻烦。

  书房中好安静,只有纤细的羽根与宣纸沙沙的摩擦声,我认真地描了父亲的字迹,只誊下了法文。父亲的汉字写得很好,却似乎太注意章法而没了他自己的特点,而这手写体的字母,美丽,流畅,他连笔的小习惯,他细腻的心,都能看得到……

  书架太高,上面书格的目录字迹太小,我看不清。垫了脚尖把墨水瓶放到高处的书格,又搬了椅子过来,挽了衣裙小心地踩上去,这花盆底的鞋子像是与这木椅不合,显得越发夸张,仿佛踩了高跷般摇摇晃晃,我扶住书架,努力稳住,沾沾笔,继续登录……

  时间,一分一秒,安静,只有字和书……

  静谧中,心突然一紧,像被什么狠狠地扼住,手中的笔僵硬,再也无法前进……

  呼吸都停了下来,我不能再弄出任何声响……背后……那凝聚如火焰般滚烫,燎烤着我,从里到外,枯干……

  突然目眩,我紧紧握了书格,指甲狠狠地啃入,人,就此入定,魂,离体远去……

  又一次,坠入河中那翻腾的漩涡……

  门外的青石地上,缓慢的脚步声,一步,一步,踏了我的前世而来……

  我猛地转回头,眼中的一切只有模糊,可突然的痛楚却将我生生撕碎……扔掉手中的纸笔,我不顾一切地跳下椅子,重重地扑倒在冰冷的地上,身体与青石碰撞竟是那般骇人的声响,门外的人急急地上了台阶,我奋力站起身,扑了过去,在他踏进房门的前一刻,重重地将门关闭,紧紧的,不错分毫……

  黑漆的门,从此……我们阴阳两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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