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从那天起,每晚我又开始沉浸在橘红色的烛光中,心随着那轻盈的羽毛笔在白色的纸张上跳动……
脑海中又是他那调皮的眼睛,耳边又感觉他那温柔的呼吸,心,痒痒的,禁不住悄悄绽笑……低头再看落在纸上的词句,羞得忙不迭用衣袖遮盖,怎么回事……每次……都是这样……一想他,手中的笔就再不受自己的控制,跑散开,把心底最羞涩的秘密泄露无遗……
“姑娘,”如画站在桌边剪着烛花儿。
“嗯,”还沉浸在自己的甜蜜中,随便应了一声。
“今儿我看见十三爷了。”
“哦?”我抬起头,“他说什么了吗?”
“没,我给他请安,他只是嗯了一声。”
“是吗……”
“姑娘,你说十三爷怎么再也不到咱们这儿来了?”
“没什么话了吧,能聊的话题都聊尽了。”我低头换了新纸,沾沾笔。
“姑娘,你说会不会九爷的醋真吃准了,十三爷真是对你动了心思?”
“不会。”我小心地在纸上斟词酌句,昨天那一封就让他乐了好半天,羞得我差点夺回来撕了,这一次,绝不能让那个家伙太得意了……
“怎么不会?”如画还不肯放弃这个话题,“那你说原先他怎么有事儿没事儿都来,如今,竟连人都不理了?”
我停下笔,眼前又见那一转身,干脆利落,又见那一抹笑,不屑中,说不出的……厌恶……
心,又仿佛那一刻,隐隐觉得伤害……轻轻摇摇头,不再搭话,专心写信……
写好信,我起身洗漱。
“姑娘,”如画一边铺床,一边跟我聊着天,“你觉不觉得十三爷跟九爷挺像的?”
“不像。”
“怎么会不像呢?”如画对我的断然反应不是很满意,“多像啊。举止言谈,还有长像都很像呢。”
“就算长得一模一样,也还是不像。”
“嗯?”
“因为十三爷啊,他是王子。”
“九爷也是皇子啊,还是哥哥呢!”
“是皇子就一定是王子吗?”
“……姑娘,你这都说的什么啊?”如画彻底被我转晕了头。
洗漱完毕,我脱衣躺下,和如画挤在一起。
“胤……”努力了一下,依旧无法叫出那个爱新觉罗后面的名字,仿佛一出口,他就再也遥不可及……“天清他不是王子,他会逃课,会耍赖,会变着法子捉弄那奸商,还会不讲理地霸着我……而王子呢,那么高,那么远,那么耀眼,可以看看,可以听听,靠近嘛,就不可以了。”
“为何?”
“因为,王子是凡人的童话,只能和公主在一起。”
“公主?你是说格格吗?”
“呵呵,不一定。格格可以是公主,可公主却不一定非得是格格。”
“嗯……我好像听懂你的话了。可这世间有那样的人配给十三爷吗?”
“当然有!记得父亲给我们讲经吗?女人是男人的肋骨,上天造人都是一对儿一对儿的,有他,就一定会有她!”
“那……姑娘你是九爷的她了?”
“嗯……我是天清的她。”
“呵呵,还不是一样。”
“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若有一天,没有天清了,也就没有我了。”
……
蒙古王公们终于来觐见康熙。营地顿时热闹起来,各位皇子们也不得不每天陪在康熙左右,不是围猎表演给王公们看,就是陪着他们吃饭,聊天。经常只有在睡觉前,天清才能脱身,匆匆见上一面。
这天下午,我看了会儿书,弹了会儿琴,百无聊赖。干脆躺在榻上,眯起了觉。睡梦中,感觉鼻翼唇边痒痒的,微微睁看眼,可不就是那个坏家伙,正俯身低头靠得近近的……
心里悄悄一笑,猛地抬头碰上他,“啊!”他笑着捂了额头。
“谁让你吵人家睡觉。”
“既是要睡,那我也歇会儿。”说着他往里推推我,竟也要躺下来。
“哎,你,你做什么?”
“我这几日也乏了,躺一会儿。”
“若是人看见可怎么好!”我拍打着他。
“呵呵,不怕,”他已经很舒服地躺下来,“有人在外面看着呢,谁也不会进来。”
我犹豫了一下,也就随了他,面对面侧身躺着,任他握了手贴在脸颊上,很享受地闭上眼睛。
“天清,”
“嗯,”
“昨儿我跟父亲说,我不想去法国了。”
“张师傅应了吗?”
“没……”
“嗯?”他睁开眼睛看着我。
“我怎么说都不行,父亲一定想要我去读书。”
“你一个女孩儿家读那么多书做什么?难不成也要像张师傅一样做什么数学家?”
“父亲说也不光是读书,还学规矩呢。”
“学什么规矩?已经很好了,还要怎样有规矩?”
“不是这里的规矩。姑妈那间学校是欧洲最好的贵族女子学校呢。”
“学那些西洋规矩做什么?你早晚是要跟了我的,学了又有什么用?”
“可我也没办法说服父亲,总不能现在就告诉他咱们的事吧。而且去西洋又是我自己提出来的,所以……所以……”
“所以什么?”
“所以我答应父亲,去读两年的书再回来。”
“你说什么?!”他腾地一下翻身坐起来,“去西洋读两年书?!一去一回路上再花费一年,这就是整整三年!”
想着昨天晚上在父亲面前,硬是又撒娇又耍赖,最后还不得不眼泪一对儿一双儿地往下掉,才终于打消了父亲立刻送我回国的念头。看着眼前着急的他,心里是小小的窃笑,小小的甜蜜。
“你,你能等我吗?”我坐起身,楚楚可怜地看着他。
“我,我……我不能!三年?三天我也等不得!”他坐到床边用力蹬着靴子,“我现在就去找张师傅,找额娘,找皇阿玛,我要成亲!”
看他急红了脸颊,急乱了心,我不敢再玩笑,赶紧拦住他,双臂环在他胸前,“看你急得,哄你的,哪儿也不去呢。”
他猛地一怔,停了几秒,突然向后一倒,我没防备,整个人摔倒在榻上,还没反应过来,他一翻身跪在床榻上,双手钳着我的手腕,“是不是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错了,错了呢。”
“魂儿都被你吓没了!现在求饶,晚了!”说着,他不依不饶地开始咯吱我,“敢不敢了?敢不敢了?”
最怕痒的我,顿时笑得喘不上气来,“哈哈……天清……错……了,知道错了呢……哈哈……”
看我实在受不了,他终于停下来,俯身,轻轻将我散在额前的几缕发丝拢到耳后,低头,轻柔柔地在我的眼睛上留下一个吻……
枕着他的手臂躺在榻上,温柔的眼睛,近近地……
“秋儿,”
“嗯,”
“往后不许再这样哄我。”
“对不起。”
“这倒也提醒了我,要早早娶你过来,免得再生什么枝节。”
“太早了吧,父亲也说过一两年再让我嫁人呢。”
“还早啊?都同床共枕了呢。”他坏坏地笑着。
“谁说的?哪里共枕了?我没躺在枕头上呢。”
“那日后成了亲你也不要躺在枕头上,就在我怀里睡。”
“哼,美死你!”
“呵呵……”
又躺了一会儿,两人起身。我坐到镜子前将乱了的头发散开,天清站在身后,看着我梳头。
“秋儿,”
“嗯,”
“往后穿旗装行不行?”
“为何?我现在这样不好看吗?”
“好看。可跟旁人太不一样,总会惹人注意。我不想你如此。”
“那……好吧。”
他一听,高兴得蹲下身看着我,“那明儿就换!”
“啊?我,我没有旗装,总得等回去买了来再换。”
“我都给你预备好了!今儿晚上就给你送过来。”
啊?不是这样有预谋吧?!缓兵之计看来要泡汤了,有些郁闷……
第二天一早起床洗漱后,坐在床边看着昨晚上天清差人送过来的几套旗装常服,一个人唉声叹气。
“姑娘,喜欢哪套,我伺候你穿上。九爷说一会儿就过来带你去骑马呢。”如画边收拾着床铺,边催我。
“哪套都看着别扭,这是什么啊,外面裙,里面裤,袖口裤脚还镶了这滚边儿,真是难看死了!”
为什么非要穿这古装?古装倒也罢了,为什么不能是汉装非得是旗装?满族的各位大侠们啊,发明旗袍倒还好了,这常服,简直就是杂技团的嘛!
看我撅着嘴一脸的不高兴,如画笑了,“呵呵,姑娘,你从来没穿过怎么知道穿起来不好看?这可都是九爷花心思选的呢,你看看这上好的料子,看看这粉嫩嫩的颜色,多配你的皮肤。”她倒是赞不绝口。
“哎呀!我不穿!”我赌气坐到了镜子前。
“姑娘,你试一试,我再给你梳个别致的头,若是还不喜欢再脱了也不迟啊?”
不知道天清是不是死命贿赂过如画,总之我好像有些被说动了,主要也是因为如果连试都不试,天清那关我肯定是过不了。没办法,又走回去,勉强挑了一套颜色最浅的。
“啧啧,姑娘,你自己照照镜子!”如画连蹦带跳地拿了镜子过来。
我抬眼看,雪白的衬里衫和长裤,袖口裤脚是蔷薇色淡花滚边儿,外罩一件琵琶对襟丝锦无袖长衫,淡淡的粉,领口和襟边点点地绣了几朵清雅的梅花,轻软的质地,清亮的色泽,整个人看起来纯净明丽,竟仿佛悠悠地散发着花木的清香,看着镜子里的我,不好意思的笑了,他说的也许对,我是应该穿旗装呢……
“姑娘,来,我给你梳头。”如画拉我坐下,将鬓角两边的头发扎起,挽一个扁扁的桃花髻,下面的头发编成辫子垂在两肩。
“戴这个。”我从首饰盒中捡了一朵白玉兰花簪,让如画帮我插在了发髻上。
“姑娘,这下满意了吧?”
镜子里……这是我吗?我那努力保持的现代气质跑哪里去了?
我站起身,刚一扭头,就见天清兴冲冲地走了进来,一眼看到我,一怔,瞬间,笑容从眼底深处满溢了出来,“呵呵,我就知道!看看我的可人儿!”
“哎呀,这是胡说什么呢!”如画在一边掩嘴儿笑着,我羞得满脸通红。他拉着我不放,掩不住的笑容,依旧上上下下打量着我。
“好了,走吧。”
“哎,等等,还缺一样东西呢!”
我纳闷儿地看着他,“什么东西?”
“这个!”天清手里突然变魔术般出现了一对儿粉色的蝴蝶耳坠儿。
“哎呀,真漂亮!”我高兴地接过来。
“来,我给你戴上。”
“嗯!”
对着镜子,他小心翼翼地帮我戴好了耳坠儿,扳过双肩,端详着,端详着……
“看够了没?”我小声问一句,有点受不住他的目光。
“看不够。”他突然凑过来在我腮边啄了一下。
如画在一边咯咯地笑个不住,我整个人都要羞红了。
“呵呵……”他笑着将我拉起来,“走了。”
刚走到门口,帘子突然自动掀起……
“父亲!”我吓得赶紧挣脱了天清的手。
“张师傅。”
父亲看着我和他,原本暖暖的笑容瞬间消失,脸色沉了下来,厉声道,“艾比!立刻到我帐子里去!”
“父亲……”
“去!”
“张师傅!”
“九阿哥,今儿敖汉部王公带了几位据说武功卓绝的女子骑手来,正要展示给皇上。你不过去看看?”
“张师傅,我……”
“恕臣不能多陪了,艾比,跟我走!”父亲转身走出了帐篷。
我正要走,一把被天清拉住,“秋儿不怕,我这就……”
我悄悄捏捏他的手,赶紧跟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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