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西风吹散往事,故事开篇的时候,她毫不入戏,故事结束的时候,她才明白之前自己一直是女主角。她还没开始,他就结束了。想来,觉得可笑。
如今,刘子宁是有何婉灵了。较之自己,或许何婉灵才是真正的佳偶。
冷玉弦摇摇头,表示否认。何婉灵再次问道:“姐姐,你暂时不要考虑我,诚实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宁哥哥?”
这一次,冷玉弦迅速而果断地回答道:“没有的事。”
何婉灵眼神明灭交替,沉吟半晌,才笑道:“原来这样,那我就放心了。”说完就好好闭上眼睛,“姐姐,你陪我睡吧。”
“嗯。”冷玉弦应一声,上了床,久久不能睡着,何婉灵的问题就像魔咒一样困住她的思绪,睁眼到天明。
冷玉弦起得格外早,何婉灵说要吃核桃粥,冷玉弦便早早去吩咐厨房。一直守在厨房,这是她对何婉灵的愧疚,所以处处亲力亲为。待端着粥走到何婉灵房间门口,看见刘子宁正抱着何婉灵,要出去的样子。
冷玉弦一愣,直觉手中的粥碗滚烫无比。
何婉灵笑靥如花,“姐姐,我觉得屋子里闷得慌,宁哥哥要带我出去透透气呢。”
刘子宁不置一词,眼神扫过冷玉弦的脸,像是看着一个毫无瓜葛的人一般。冷玉弦的心微微抽痛,却依旧勉强出一张笑脸,“出去透透气也好。这个粥我先拿去厨房文火煨着。”说着就转身。
刘子宁淡淡的声音传来,“先吃了再出去吧。”冷玉弦闻声只好转过身来。刘子宁只看了看粥,道,“放在桌上吧,我来就行,麻烦你了。”
这句“麻烦”多么生疏,冷玉弦的手抖了抖,几乎快端不住如此一小碗热粥。低着头进屋把粥放下。
出了门,冷玉弦直觉自己像灌了铅的腿插了一双翅膀,恨不得飞离。眼睛不争气地红了,刚想躲着流点泪,偏偏还会遇见刘子显。
“玉弦,大清早就慌慌张张逃也似的,难道是见鬼了?”刘子显明明把刚才的一幕看在眼里,心里替冷玉弦不值,却还能极力调侃。
冷玉弦咬咬唇不答,停住的脚步再次提起,仿佛没看见刘子显一般。刘子显似乎并不打算放过她,冷玉弦大概就是刺激受少了,所以才那么进退自如。
“还是说,你的心里有鬼?”
冷玉弦心里也有个声音在跟着刘子显的声音叫嚣,是啊,冷玉弦,你就是心里有鬼,偏偏还没有那个能力驱赶。
长久以来的心理提防突然坍塌,冷玉弦抽泣起来,肩膀一抖一抖地,还压抑着自己的哭声。刘子显一阵慌乱,这才知道自己刚才的话多么刻薄。
“玉弦……玉弦你……我刚才是逗你玩呢,你知道我这人就这样,你别当真啊。”刘子显几乎手舞足蹈,一双手胡乱比划着。
“刘子显,你真聪明,我就是心里有鬼,你去找个高明的术士帮我驱驱鬼吧。”
冷玉弦带着鼻音的声音狠狠敲打刘子显的耳膜,镇定了下,将冷玉弦圈在臂弯里,安慰地拍着冷玉弦的背,仿佛此时她就是他受伤的小妹妹一样。
冷玉弦一时之间找到了发泄点,刘子显的肩膀成了可以让她暂时躲避的墙角。抓着刘子显胸前的衣料就狠狠哭起来。
“玉弦,这可是江南最好的织布坊手最巧的织女织出来的丝绸啊,很贵的,你这一抓就毁了。”
“刘子显,你炫富。”冷玉弦知道刘子显是在变相安慰她,打内心感激刘子显,离开刘子显的怀抱,睥睨他。“古人云,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你炫富,可耻。”
“我怎么就是在炫富了?”
“我知道很多有钱公子哥儿,最爱说自己的衣服是某某顶级大师手工制作,你就是这样的人。”
“某些人眼睛都成兔子眼了,还好意思引经据典教导别人,把自己刚才哭鼻子的事情抛到九霄云外,真是不知羞。”
冷玉弦原想冷眼扫射刘子显,可眼刚横过去,竟端的笑了起来。刘子显本觉得莫名其妙,却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个世界,总是有那么一双眼睛,在你不知道的时候看着你。
刘子显带着冷玉弦在街上逛了整整一天,直到天黑才回来。女人逛街的时候可以忘却许多烦心的事情,她真正体会到这句话多么具有真理性。
回到府上还意犹未尽,与刘子显说说笑笑地穿廊过院,却在房间门前遇见刘子宁。刘子宁显然不怎么高兴,一双眼冷冷地在冷玉弦和刘子显之间回荡,刘子显顿时觉得寒风刺骨,不禁打了个寒颤。
“我和玉弦……”刘子显觉得自己有必要解释一下,否则可能会发生大事。但是刘子宁瞬间将目光定在冷玉弦脸上,不带一点感情地说道:“灵儿一直在等你。”
冷玉弦一愣,然后点点头,与刘子宁擦身而过,悻悻地觉得刘子宁言辞中似乎带着责备的意味。
刘子显待看不见冷玉弦的身影,才悠哉悠哉地笑道:“你真不想知道我们去哪了?”
刘子宁凤眼微眯,道:“我不感兴趣。”
刘子显研究般地盯了刘子宁好一会儿,直到刘子宁面色极度不豫时才得意洋洋地说道:“是么?那你的生气是因为玉弦没有给你的准王妃端茶送水、熬粥炖汤?玉弦可不是什么做下人活的丫头,何姑娘的伤也是因为我,难道你要揪着这事让玉弦内疚到低声下气?”
刘子宁没料到刘子显是这样想的,转念又开始猜测冷玉弦是不是也是如此想法。
刘子显见刘子宁因自己一番陷入思索,得逞地笑道:“还是说,这个传说中的准绍宁王妃其实是个赝品?或者说,是个幌子?”
刘子宁眼神一凛,道:“还得请你帮忙布置布置行馆,三日后,我就在此迎娶灵儿。”
刘子显瞪大眼睛看着刘子宁,不知道这又是唱的哪一出,女孩子的嫁衣可不是随便穿的,难道刘子宁和何婉灵是认真的?他努力看也看不出刘子宁的神色中有什么端倪,心中一沉,脑海里又浮现出今天玉弦委屈地哭泣的模样。
冷玉弦推门进屋,何婉灵正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
何婉灵忘不了刘子宁握紧拳头咬紧牙关,浑身散发怒气的样子,第一次她觉得刘子宁竟会有如此可怕的状态。不敢想象如果……
冷玉弦一关上门,何婉灵就开口问道:“姐姐,你今天去哪儿了?我们都担心你。”
冷玉弦笑道:“不过是出去乱逛了一番,对不起,害你们担心了。”
何婉灵猜到冷玉弦大概是跟刘子显出去了,心中更是不安,沉默了好一会儿才再次开口:“姐姐,你是不是……喜欢彦郡王?”
冷玉弦不知道何婉灵为何突然又问起这个问题,似乎她一直很关心她喜欢的人是谁。于是笑着摇摇头,却又点点头。
何婉灵疑惑地看着冷玉弦,不知道她的回答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考虑片刻才说道:“姐姐,你帮我拿一样东西好吗?”
冷玉弦点点头,何婉灵便指了指床边的大箱子,冷玉弦走过去,打开箱子,顿时愣住。
“那是娘亲亲手为我缝制的嫁衣,娘亲身体不好,在世的时候总是盼着能够亲眼看见我穿上她做得嫁衣,可惜没能等到。如今我来找宁哥哥,就把娘亲做的嫁衣带上了。宁哥哥说,三天后我就可以穿上这嫁衣,做漂漂亮亮的新娘子。”
冷玉弦只觉得那样灿烂的红色像霞光一样瞬间刺伤了她的眼睛,颤抖着双手小心翼翼地拿出鲜红的嫁衣,金绣线绣成的鸳鸯百合,柔软的丝绸质地,花纹却像绣花针刺在自己心上,泪水竟流出来。
“姐姐,你怎么了?”
“没有,只是这嫁衣太漂亮了,你的娘亲一定是个贤惠的人,她会在天上看着你的,会替你开心。”
“真是这样吗?”
“嗯,是的。”冷玉弦用尽全身力气点点头,整颗心却被掏空一般,没有了存在感。
“姐姐,都说女孩子出嫁要母亲梳头画眉,我没有了娘亲,难得遇到你这么一个好姐姐,我出嫁那天,你能帮我梳头化妆吗?”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冷玉弦一边替何婉灵梳着发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这是府上的大婶提前教冷玉弦的,她也学得有模有样。何婉灵柔顺的发丝在冷玉弦手中滑动,却隐隐觉得有点痛。镜子里的何婉灵笑靥如花,幸福之意溢于言表。
何婉灵心中既幸福又忐忑,看着镜子里面若桃花的自己,挽起了少女披散的长发,换上了新娘子的合欢髻,凤冠金钗,玉簪流苏,成环佩香,眼角嘴角都蔓延着不可掩饰的喜悦。
“姐姐,你说我会幸福吗?”
何婉灵问得小心翼翼,那是小女儿出嫁时的忐忑和期待,冷玉弦手中一顿,微笑道:“肯定会的。”
冷玉弦的话似乎有着无穷的魔力,何婉灵一颗悬着的心顿时落地,深呼吸一口,笑道:“姐姐,谢谢你。”
冷玉弦自顾自地摇摇头,似乎没了力气再说半个字,只专心地替何婉灵绾发化妆。
妆成每被秋娘妒。
冷玉弦看着站在自己面前一身红装的何婉灵,娇羞的神色,喜悦的表情,突然明白了凤冠霞帔的力量,那样鲜艳的红色不仅给人镀上了喜庆的气场,更是将人包裹在喜庆之中,颜色夺目。
何婉灵见冷玉弦若有所思地看着自己,心中又开始忐忑起来,“姐姐,有什么不妥吗?”
冷玉弦浅浅一笑,女子出嫁时也不过就是担心这担心那,“没有,灵儿是今天最美的女子。”
何婉灵遭冷玉弦这么一夸,立即显出娇羞之态,略微涂了胭脂的脸颊更加红艳,像极一朵盛开的牡丹花。“姐姐。”
冷玉弦透过窗户看看天色,估计时辰也差不多了,心沉如水,“灵儿,我想出去走走。”
“姐姐,你不能再陪我坐会儿吗?”
“时辰也差不多了,待会儿喜娘该来了,我在这呆着不大好。”
何婉灵瞧着冷玉弦的神色,突然有点后悔,小声问道:“姐姐,你不高兴吗?”
冷玉弦一愣,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但还是微微摇了摇头。褪下手腕上的一个玉镯,套在何婉灵的手上,“灵儿,姐姐没有什么贵重的东西送你,这个是我来这个世界就一直戴着的,今日就送给你了吧。无论如何,姐姐都希望你能幸福,也希望你一直牵着你的幸福走到白首。”
何婉灵抚摸着腕上温润玉质的镯子,心中全然不是滋味,顿时就红了眼睛,再一抬头,冷玉弦已经走到门边,喃喃一句:“姐姐,对不起。”
冷玉弦似乎没有听见这话一般,径直走开了。全府上下都在忙碌,也没有人能够顾到她,所以她出府也没谁看见。出了府,远远就听见响亮的鞭炮声,新的戏码开场,主角是别人,她只是看客。冷玉弦沿着河岸漫步,不知道走了多远,知道天色暗下来才感觉自己应该回府,她是不该在这样的日子里添乱的。
回到府上,已经将近亥时末了,府上的人三三两两的还在忙碌,府内府外都是红彤彤的灯笼,喜气洋洋,皎洁的月光下氤氲着微暖的味道,空气中飘散着酒香。冷玉弦觉得脚下无力,费了气力才慢慢走回房间。刚一推开门,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不高兴?”
冷玉弦被吓了一跳,怔愣半晌思量是不是自己产生了幻听,摇摇头,进了屋子,刚刚关上门,那个声音又响起。“冷玉弦何时连自己高兴不高兴都不敢说了?”
这带着戏谑的语气,显然不是幻觉,冷玉弦转过身,朝声源方向看去,窗边俨然立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只是一个影子而已,背着月光看不清脸,可是那双眼睛却明亮,像猎豹的眸子一般锁住冷玉弦。
“刘子宁?”
冷玉弦细细吐出三个字,那个身影却不做声,静静地站立,像一尊雕像。冷玉弦心中顿时闪过许多疑问,却不能开口问出一个。
两个人就这样对峙,纹丝不动,空气里彻响心跳声。
“你为什么不问我为何不在新房里,反而跑到你房间?你为什么不问我新婚是否快乐?你为什么就能不闻不问,甚至连一丝不悦都不愿意表现?你为什么能逃得远远的不看不听,却不敢承认你不高兴?冷玉弦,你是如何做到的?”刘子宁一连串问题砸来,冷玉弦无力招架,刘子宁言辞间的撕心裂肺让她无以面对。
“你为何不在新房而跑到我的房间?你是否新婚快乐?”冷玉弦如他愿,一个一个问题回复。
刘子宁眼神一抖,没料到冷玉弦竟然有模有样地回问,更觉苦涩,她就是有这个本事让自己难受不已。顿时就冒出一股怒气,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冷玉弦面前,捏住冷玉弦的下巴,在黑暗中隐隐看见一双蒙着雾气的眸子,恻隐之心又升起。“冷玉弦,你说我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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