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天上匆匆聚集的乌云越来越密，却如缁色的布帛罩在天空，花惊春又放开花琼的手去牵拂云的手，道：“拂云大姐，妹妹看这雨意稠浓，咱们还是早早回楼吧！以免淋雨招病！”

　　拂云不作言语顺着花惊春而去，败月和司露也尾随而去。众人离去后，花琼仍兀自发愣，青蝉也被骇得面无血色，花琼轻轻笑了一声，嗓子里冒出一阵咸甜难辨的腥味，还未清醒，花琼哇地吐出一口殷红的血，青蝉急忙擦拭，将蜜合色的手帕染出一大片血迹，似一朵绽放的紫海棠。

　　青蝉发出青瓷破碎的声音，“小姐，怎么了？不要吓唬蝉儿！蝉儿害怕！”

　　花琼就着腥味的血水，道：“蝉儿不怕，我无碍，扶我回楼。”豆大的雨点儿又又如珠帘一般射向正在回楼的主仆俩人身上。

　　回至房中，主仆俩人皆因受了冷雨就换上暖色无纹无饰轻棉服，花琼卸去头上的发饰，将秀发披散在身后，背后如同披上了墨绿的霞帔，青蝉拿着桃木红梳子轻轻为花琼捋顺头发，还不时偷觑花琼几眼。

　　潮湿的伏夏使得明晃的铜镜绣上豆大的斑迹，映着花琼空洞无物的眼神好不凄凉。“小姐，其实我们仍有希望，子坤公子虽然走了，但是他的素面武扳指还在咱们这里，况且子坤公子并没有说过什么！小姐何必庸人自扰呢！”

　　花琼听着青蝉说起子坤，仍没忘记自坤的心思又从后颈冲到眼眸，一种温热的液体浮在眼眶，花琼转而想到那顶猩红似血的碧玺扳指来，又托青蝉拿了出来。

　　那顶素面武扳指在花琼水葱一样的手指上愈加红润，就着潮湿水绿的窗纱，就如子坤离去时对花琼那恋恋不舍的目光。

　　“蝉儿，我不碍事，听天由命吧！”花琼轻轻放下扳指，从身后分瓣了一缕秀发，静悄悄地捋起来，“他来时不曾带伞，不知现在到没到家，淋没淋雨？”

　　青蝉湛然一笑，又戛然而止，心想小姐终于想开了一点，急匆匆从身后木桌上端来一支景泰蓝的桦木碗，道：“这是拂云姐姐刚刚送来的莲子黄米粥，小姐趁热快吃了吧！”

　　花琼摸着不冰不烫的景泰蓝木碗，道：“此时此刻也只有拂云姐姐了——”轻抿了一口，清润甘甜，想是放入枣花蜂蜜的缘故，又道：“蝉儿可曾吃过粥了么？”

　　青蝉灿然一笑，道：“拂云姐姐也不曾忘记我呢。”花琼陡然一惊，心想差一点忘记把那双老人的事忘掉。急道：“蝉儿快在后箱里称出一百两银子来，然后拿去给雪妈妈。就传我的话，说在埋葬金土时，我放走了男丁小四儿和一个婆子，这一百两银子是换他们的卖身契的。”

　　青蝉气歪歪道：“小姐我们‘泥菩萨过江’还自身难保呢！怎么又管起人家的闲事儿呢！再者我们先斩后奏就是无视雪妈妈了！”

　　花琼知道青蝉是因生活拮据才说这些的，花琼强笑道：“我这个样子，留钱做什么，倒不如布施给他人积德的好。再者就我不明不白的伤来说，雪妈妈也不会降罪于我，定会法外开恩的。”

　　青蝉只好闷闷地去了，再回来时后面跟了一个人，原是金缘，这姑娘倒有别于她家寡味的花惊春小姐，时常着这葱绿樱红的织锦衣裳，她向花琼略略一福，拿着手中的画，道：“这是我家小姐昨夜赶画的水墨画，以答谢花琼姑娘的贺礼，还望姑娘笑纳。”

　　花琼给了青蝉一个眼色，青蝉愤愤接了画，金缘脸露窃笑之意，道：“还请姑娘过目，好让我回去付差呀！”

　　花琼只得解开藏青色的连环方绦，展开画来，一只怯懦懦的下山虎呈现眼前，瘦骨嶙峋的老虎如一堆黢黑的废柴。花琼手不禁颤抖，险些把画丢下，忽而又缓和颜色用手帕擦拭鸭卵青的绫缎边幅，道：“替我谢过你家小姐，也替我带一句话，就说瘦虎下山，但就怕有些人骑虎难下了。”说完用指尖点了点老虎的含泪的眼珠，转身之时，金缘已离去了。

　　夏季暴雨来去匆匆，雨停了。暗红的光影随着清风在红绡帐幕上波动，赤红的铜帐钩叮当作响，无声无息的月色混合着若即若离的帐中香安抚着岁月流砂不经意划破自己的那段心伤，花琼已经睡去，淡如青烟的愁倦勾在眉头不肯逝去。

　　深掩的窗扉吱呀一声打开，花琼略微浮动起疲惫的娇体，但仍未醒来。旋即一道玉涡色衣袂穿过月光，温暖的气息淡淡畅游在红绡帐中，竟能使得罗衾上绣的茜红蝴蝶栩栩飞起似的，“姑娘醒醒——”

　　疲倦的花琼徐徐从睡梦中醒来，忪迷的杏眼骤然漆亮，眼前竟是子坤，像是梦幻一般，花琼宁愿这则梦幻永远都不会醒来。“姑娘，我是来救你的，随我走吧！”子坤满怀歉意地说。

　　惊愕的花琼不知作何反应，只觉得一双硬如生铁的臂膊拦住自己那轻纤的楚宫腰。俩人从窗扉上一跃而去，恰如羽化登仙的仙侣。

　　玉香楼下一匹照夜白肃静守候，子坤抱着花琼临风而至，那匹良马鬃毛飞起，四蹄乍飞。宽大的梧桐叶上漏下一滴残留的雨滴，恰恰滴落在花琼花蕊一般的眉心，凉意沁入心间，才幽幽从梦幻中醒来。只听得耳边哒哒响翠的马蹄声在夜籁的古街上异常悦耳，身后那温暖紧紧将自己包围，欲想挣开一些，却被抱得愈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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