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姻缘何定
桓喻宁独自一人坐在芜承斋后头的荷花池旁,怔怔地望着平静无波的池面,若有所思。
没想到她和杨景齐真的可以走到这一步,想到那一日杨景齐温柔地唤着她的名字,他专注而深情的眉眼,她的心里仍然忍不住泛起了涟漪,嘴角也不由得微微扬起。
此时她甚至觉得,原来老天让她辛苦了这十五年,是为了遇见这样的一个他。轻轻地抚着手心,仿佛还依稀可以感受到昨日他手心里的温度,一如他的人那般温润而安稳。她从景国不远万里来到赫图,亦是抱了点悲壮的意味的,谁知竟然在这里可以发生这样的一场命中注定,突然觉得过去的苦竟然也变得那样的值得。
可是,这何尝不是一场注定了没有结果的感情。
她是他的大妃,他是她的臣子,这样的感情永远都见不得光,永远都不会被世俗所容,也就永远都不会有结果。
桓喻宁随手从一旁拾起了一块小石子,扔到了池中,只听“咚”的一声,光滑如缎面的池面顿时泛起了一圈圈的涟漪,不多时又恢复了平静。
结果……她要什么结果呢?名分?婚姻?想来都觉得好笑,爱情并不是一定要那些东西来证明的,何况今时今日的她又有什么资格去奢望那些东西呢?
仿佛豁然开朗,在意什么结果呢?能遇到他,已经是最意外的惊喜了,还想要什么?人生不过百年长,眨眼就是忘年,眼前的才是最中意的,只要他的心里有她,她的心里有他,他们可以相伴走过,即便是日后想起,也会是甜美的,不是吗?
她又随手往池中扔了一块石子,仿佛将所有的关于未来的烦恼一并扔掉,脸上又重新展露笑意。
长平街威盛候府,让桓喻宁心心念念的杨景齐正在书房神情专注地与威盛候舒无懦下着棋。
舒无懦五十开外的年纪,褐面短髥,虎目剑眉,颇有威仪,此刻他手中拈着一枚棋子,似是犹豫了挺久,才落到了棋盘上。
杨景齐却毫不犹豫地一个将军,将其彻底击溃。他的脸上扬起了淡淡的笑意,“侯爷这盘棋可是下得心不在焉呐。”
舒无懦也不甚在意的样子,随意往身后的椅背上靠了靠,眉头却锁了起来,“匈奴人年来多次袭扰边境,两国冲突甚多,如今却又遣使前来,不知究竟是何居心。”
杨景齐把玩着手中的一枚棋子,半开玩笑地说道:“莫不是见我赫图与景国联姻,也想送个公主来和我们结个亲家不成?”
舒无懦听他这般调笑匈奴,不由得也笑了笑,“北地苦寒,哪里会出什么绝色,他们就是有这打算也没有拿得出手的,人家景国公主可千真万确是个美人啊。”
听舒无懦提及桓喻宁,杨景齐的心下不由得一动,脑中不由自主地浮现起桓喻宁含羞带怯的娇艳面容,便微微地点了点头。
舒无懦自顾自地说道:“可惜啊,再怎么美的美人送到咱们大汗身边又有什么用,景国若知道,当初就应该送个皇子来。”说着就低低地笑了起来,声音里有些许轻蔑,还有其他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他这话已是说得僭越了,杨景齐只是微微笑了笑,不发一词。
谁知舒无懦却越说越来劲,眯着眼睛望着杨景齐说道:“却不知我们大汗有没有打过你的主意。”
杨景齐并没有动怒,只是抬起一旁的茶杯轻轻地啜了一口茶,“侯爷中午喝的酒还未醒罢。”眼神淡淡地扫过来,眼里有冷意。
舒无懦却也不羞不恼,只是大笑道:“我与自家的未来贤婿开开玩笑罢了,哈哈。”
杨景齐面无表情,只在听到“贤婿”二字的时候微微挑了挑眉,待舒无懦说完,他放下手中的茶杯,微微垂着眼帘,“侯爷,我怕我现在还给不了双双幸福。”
舒无懦却只是挥了挥大手:“什么幸福不幸福的,我看呐,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候了!双双也及笄了,你也在朝上站稳了脚跟,是该好好考虑终身大事的时候了。”
“侯爷……”杨景齐正要再说什么却被挑帘而进的舒双打断了。
只见她一袭茜色衣裳,越发显得整个人娇媚可人。她手中端着一叠点心,进屋后眼睛往杨景齐身上扫了扫,脸上微微地泛起了红晕,却又故作镇定地转过头去看着舒无懦,笑道:“爹,女儿特地做了点栗子酥糕,您……和齐哥哥都来尝一尝。”说着将手中的盘中放在了桌上。
舒无懦拿起一块酥糕,冲着舒双打趣道:“看来我还是沾了你齐哥哥的光啊,平日里要吃点你做的东西哪那么容易!”
“爹。”舒双娇嗔道,眼波却不自觉地往杨景齐身上流转。
杨景齐吃了块酥糕,望着舒双微笑道:“双双的手艺越发的精进了,好吃得我都要将舌头吞下去了。”
听得他的夸赞,舒双自是喜不自胜,却也只是矜持地笑了笑。
她平日里和杨景齐一向熟稔惯了的,今日这般忸怩,却也不过是因为知道父亲此次会和杨景齐提及二人的婚事,终究女孩儿家脸皮薄,在杨景齐面前便有了几分不自在。
舒无懦却没有察觉到女儿的心思,说道:“你来的正好,爹正和景齐商议你二人的婚事呢。”
舒双见自己的父亲竟当着自己的面就把这些事都说了出来,不由得又是羞又是恼,脸一下子就红了起来,她跺了跺脚,嗔道:“爹!”说着就转身想要离去。
杨景齐却忽然开口道:“正好双双也在,景齐就将事情都讲清楚罢。”
舒双不由得停下了脚步,但仍羞怯着没有将脸转过来。
杨景齐叹了口气,望着舒无懦,轻声说道:“伯父,小侄愚钝,亦且俗物缠身,自顾尚且不暇,又如何能照顾得了双双呢。”
舒双没想到他说的却是这番话,再顾不得矜持,有些惊讶地转过身来。
杨景齐带了些歉意地看了看她,“还望伯父再宽许我几年时间,到时我定会风风光光将双双迎娶进门。”
舒双听他满口皆是推脱之词,原本满是欢喜的心不由得凉了下来,委屈、羞恼、不解等各种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眼里也不由得有了湿意,她睁大眼睛,望着杨景齐,“齐哥哥,你,你……”却半天没有说出话来,最终只是眼里的泪水扑簌簌落了下来。她扑到自己父亲的身旁,牵住父亲的衣袖,哽咽地唤了一声“爹”。
见女儿哭,舒无懦不由得心疼不已。他原本以为这次同杨景齐提起婚事是十拿九稳的事,毕竟自杨景齐十岁出宫后,他对杨景齐就一直照顾有加,唯一的女儿舒双与杨景齐更是青梅竹马,两人早已是周围人公认的一对璧人。早几年他就曾经同杨景齐商量二人的婚事,皆被杨景齐以舒双年纪尚小为由推却了,他也虑及女儿确实还小婚事不必急于一时,因此拖到了今日。如今舒双早已及笄,没想到杨景齐却仍然对婚事这般推阻,他的神色不由得阴沉了下来,冷冷道:“贤侄,你这是何意?莫不是对我家双双有所不满,对我舒家有所不满不成?”话到最后已是有了几分恼意。
杨景齐仍是不急不缓道:“伯父,难道我对双双的心意您还不清楚吗?”说着又望着舒双,眼神温柔,“双双,你还信不过你齐哥哥吗?”
舒双触及他温柔的眼眸,心跳仿佛快了几分,心中的恼意也消散了不少,脱口而出道:“我自是信你……可是,可是……”话语却又渐渐低了下来。
舒无懦也是一脸阴沉不定地看着杨景齐,“景齐,我正是知道你对双双的心意,所以才不明白你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地反对婚事。”他顿了顿,“你必须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解释!”
杨景齐注视着舒无懦,诚挚道:“伯父,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做事情您难道还不放心吗?”
见舒无懦眼神微微松动,许是被杨景齐的话勾起了以前的回忆而有所触动,杨景齐继续说道:“我如今确实有我的身不由己。一年,无须太久,只要再给我一年的时间,我定会上门求亲。
至于到时候你们还会不会答应我的求亲可就难说了,他在心中嘲讽道,有一瞬间的冷意自他的面上闪过,迅速得不被任何人察觉。
他眼前却忽然闪现出桓喻宁静谧美好的容颜,连忙定了定心神将思绪拉回眼前。
舒无懦沉吟半晌,正欲开口询问杨景齐到底需要一年的时间来做什么事,舒双却忽然低声道:“好,齐哥哥,我等你一年。”
舒无懦闻言抬起头打量了女儿一眼,不由得暗暗苦笑果然女生外向,竟然这般向着杨景齐。
舒双的脸色微微地泛红,紧紧盯着杨景齐的眸子却微微地发亮。她总是不由自主地就会相信杨景齐,从小到大,她不仅将杨景齐视作依赖,几乎是信仰。而杨景齐,也对她极好,而且是只对她一个人这般好,她从未见过他对别的任何女子这般好过。他从来没有骗过她,她的齐哥哥,永远都不会骗她的。齐哥哥说有事情,那自然就是有事情的。一年就一年吧,反正齐哥哥是她的,他的妻子注定了只可能是她,不过一年,她等得起。
见女儿都表态了,舒无懦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抚着颌上的短须摇头道:“也罢也罢,反正姻缘是摆在那里的,注定了的事谁也逃不掉。”言下之意即不再急着提二人的婚事。
杨景齐谢过舒无懦父女二人的谅解,屋内一时又恢复了热闹。
而他们谁都不会想到的是,舒无懦的话居然一语成谶,“姻缘是摆在那里的,注定了的事谁也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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