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殿下虽然体弱多病,却也是习武之人,你不必太过担心。”
“殿下千金之躯非要跟着我们一起来,万一殿下有个闪失,该如何向皇上交代。”
“抓紧赶路,尽快到漠白城和二殿下会合。”没有回答胡渣男子的话,黑马上的男子转过头对身后的士兵大声命令:“加快行程,天黑之前赶到漠白城!”
马蹄骤密,车辙加速,尘土飞扬。
漠白城内,集香楼。
集香楼是漠白城内最大的酒楼,位于城内中心的繁华地带,是只接待达官贵人的地方,是寻常百姓无法踏足的地方,然而尽管如此,集香楼每天的宾客仍然络绎不绝。
集香楼里,属天等雅间最能显示客人身份的尊贵,为此,每天而来的宾客都会大掷银票争相包下天等雅间,借以显示自己尊贵的身份和富贵。
识人数十年,什么样的达官贵人他王换金没见过,而今天包下天等雅间的人却让经营集香楼十几年的掌柜王换金咂舌。那位贵人,一身及地白色华服,明眼人一眼便看出是上等的缎子制成,脚踏一双黑底镶银边长靴,腰间系一衮银边腰带,再坠一质地温润的蓝田玉佩,华贵高雅之气尽显无余,脖颈前的衣襟微微敞着,露出如雪般白皙的皮肤。虽为男子,相貌却是女子所不能及的,就算是漠白城第一美人,金颜楼的花魁轻舟姑娘站在他身边,恐怕也要逊色一分,可是他的身子却是羸弱不堪,总时不时的咳嗽,给苍白的脸上添了些许潮红,几绺发丝因咳嗽而轻轻斜在肩上,竟给人一种妩媚的病态美得感觉,就连同为男人的王换金都看痴了。
而集香楼里所有人的反应都与王换金相差无几,均倒吸一口凉气,暗自赞叹,世上居然还有这么美的男子。
楼内大堂顿时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瞪大了一双眼细细看着这名病弱的白衣男子,偌大的大堂里,只余白衣男子淡淡的咳嗽声在回响。
“看什么看!都到一边去!”这时男子身旁跑来一名身着火红衣裳年纪约摸十五六岁的女子朝傻掉的众人叫道,“掌柜的在哪!还不快出来!”
众人这才回过神来,把目光集中在红衣女子的身上,才发现这丫头竟也是美人儿一个。眉如柳,不妆而娇,眼似穹,不点而幽,小巧的鼻子透着淡淡的粉红,一张精雕细琢的小嘴正诱人地一张一合,皮肤白净光滑得似一碰就会破的瓷瓶儿,头上只简单地绾一少女髻,上插一把妆缀的碧玉梳,一袭红衣衬得她如同一朵正盈盈绽放的牡丹,美丽又不失清新淡雅,只是这一张口,让人不禁为她的一副好容貌频频摇头。
今天吹的是哪门子风,居然一齐来了两个如此美的人。开始有人在窃窃私语。
“掌柜的!给我你们这最好的雅间!”红衣女子对着从人群中走出来的掌柜咧咧,没有一点姑娘家该有的风范。
“呵呵,姑娘,小店有个规矩,就是今日谁出的价最高,谁就可以享用我们集香楼最好的天等雅间。”掌柜王换金谄媚解释道。尽管看出来人身份不低,但在这么多客人面前,不得不按规矩办事,不然以后这生意还怎么继续。
“就是,想要包下天等雅间,还要看爷们手中的银票同不同意!”在场的一众公子哥不屑道,纷纷挥动着手上的银票,来者皆是客,谁都不想自己的身份被比下去。
“你们……”红衣女子努嘴一哼,从袖间扯出一纸银票甩在身旁的桌上,对掌柜道:“看看够了没有!”眼神却是瞟向众人。
王换金拿起银票一看,顿时傻了眼,一千两!还是泰和钱庄的黄字银票。泰和钱庄是全齐良国最大的钱庄,总号位于京都钟离城,又于各个城池都有分号,而它的银票又分为黄字、红字、蓝字三类银票,黄字专供皇族使用,红字为达官贵人使用,蓝字为寻常百姓使用。这姑娘掷出的是黄字银票,岂不是……
“各位,这位姑娘出价一千两,今儿的天等雅间由这位姑娘包下了。”王换金对众人做揖,而后对两人作出一个请的手势,“二位楼上请。”
红衣女子对众人努嘴哼了一声,那撅起的粉嫩双唇让一众男人恨不得上前啄上一口,而后扶着身旁的白衣男子随王换金上了楼去,从始至终都没见男子有过只言片语。
待得王换金下得楼来,众人纷纷围住他,所问的无非都是来者的身份,王换金只道:“这两位客人我也是第一次见,但是那位姑娘出手的是泰和钱庄的黄字银票。”向来只爱钱财不探听客人身份的王换金,今也对二人的身份来了兴趣。
“哎呀呀,没想到我们这边关城池来了位王爷,竟还会来位皇族贵人!”其中一人打趣。漠白城虽繁华,却也是边关之地,一般皇族人不会踏足,如今不仅来了位镇守边关的王爷,还出现了黄字银票,不得不叫人惊奇。
“哈哈,就是,不知那男子是何身份,竟然比轻舟姑娘还美,啧啧啧!”另有人附和。
“管他什么身份呢!我们只管我们的逍遥自在,大伙说是不是啊!”
“就是就是!”
“还有那小娘们也真是貌若天仙啊,那辣味,公子我喜欢!哈哈!”
……
漠白城地处边关,百姓平时不受过多管辖,民风热辣,说话自也不受拘束,自不会像位于天子脚下钟离城的百姓不敢多言,时时管好自己的嘴巴一样。
王换金退下后,天等雅间内。
“沁儿,你刚才鲁莽了,咳咳。”白衣男子择一窗前的位置,面朝窗户坐下,开口,带着咳嗽。从这扇窗望去,可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热闹的街景,错落有致的房屋,蜿蜒在城内的小河,弯拱在河上的石桥,眉黛般的远山,一派平和的景象。不愧是天等雅间,几乎可以把半个漠白城的悠然看在眼里。
被唤作“沁儿”的红衣女子不以为意,拨弄自己的发丝,走到男子身边不服气道:“哼,谁让他们瞧不起瑞哥哥。”
“下次不许再这样。”男子的话中有了警告般的凌厉。
听到男子凌厉的语气,红衣女子收敛了那股骄纵的脾气,顺从地回答:“是。”
“嗯。咳咳。”
“瑞哥哥,你先喝杯茶。”红衣女子自紫檀木桌上倒了杯茶递与白衣男子。
“嗯。”男子接过茶盏,静静地看着窗外的景色。
突来之客惊绝色(二)
集香楼里来了位比漠白城第一美人轻舟花魁还美的人,而且还是个男人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了许多想一睹其真颜的人,集香楼顿时被好事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王换金在极力地劝服看热闹的人群离去,心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方才知州大人说来会见这位贵人,那这位客人的身份自是贵不可言。
赶紧把这群看热闹的人赶走,万一这惹怒了这位大人物,小心性命不保,这是知州大人上楼前对他的建议。
“臣,漠白知州廖远参见二皇子殿下,参见羽雅公主。”廖远一身普通富贵人家的打扮,正惶恐地对着背朝他而坐在窗户前的白衣男子和正趴在窗棂上欣赏街景的红衣女子跪下行礼。
齐良国二皇子,钟离瑞,钟离玦之兄,从小体弱多病,身体羸弱,齐良帝王钟离墨阳从小疼之爱之惜之,从不让其离开钟离城半步,如今不知如何来到这离京都甚远的边关之地。
羽雅公主,齐良国唯一的公主。齐良帝王钟离墨阳膝下共五子一女,大皇子钟离玹,二皇子钟离瑞,三皇子钟离玦,四皇子钟离琭,五皇子钟离琰,唯一的女儿钟离沁婀,封号羽雅,与五皇子钟离琰同为当今最得宠的溪玉妃所出。所有子女中,钟离墨阳最疼爱的便是这个小女儿,对其几乎是有求必应,才养成这位公主天真却又骄纵的性格。
当接到书信说二皇子与公主来到漠白城,要他去集香楼拜见的时候,廖远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当今圣上甚是疼爱的皇子与公主居然同时来到他的管辖之地,真是惊天之闻,让他惶恐不及,匆匆换了身衣裳就急急赶到了。
哎,这两年是咋了,来了位冷王爷不说,今又来了二皇子和公主,而且这二皇子的身体状况他也早已略有耳闻,倘若在他的管辖地内出了什么万一,那将是何罪啊。廖远此刻竟觉脖子上有凉飕飕的感觉,好似随时不保一样。
钟离沁婀收回指向外面街景纤细的手臂,从窗棂上挪开,转过身子走到紫檀木桌旁坐下,兀自斟了杯茶才俏生生地朝跪在地的廖远发话:“廖知州,你来得可真慢。”
声如银铃,没有任何责怪的语调,就像随意说出口一般,却让跪地的人把腰压得更低,惊出一额头冷汗,整张脸都贴到了楼板上,连忙解释:“公主恕罪,微臣也是一接到消息就立即赶过来了,望公主明鉴。”
“沁儿不可胡闹,咳咳,你先到楼下,我有话要和廖知州说,咳咳。”钟离瑞走至廖远身旁扶起他五十多岁的身子,带着病态的喘息,“廖知州快快请起。”
“哼,瑞哥哥有什么话是沁儿听不得的。”说完,撅撅嘴带上门出了去,对于这个打小疼爱自己却又病弱的哥哥,钟离沁婀是又爱又敬又怕,他的话,她从不敢违背。虽然她是人人尊捧的公主,可是从小她就只喜欢粘着这个身体抱恙同父异母的漂亮哥哥,喜欢叫他“瑞哥哥”,就连她的亲哥哥钟离琰她也只称为琰皇兄,可见她对钟离瑞非一般的喜与敬。
半百的年纪经住了公主钟离沁婀的一吓,现在堂堂皇子钟离瑞又亲自扶他起身,廖远更是吓得不轻,心底哀叹,他的一把老骨头如何受得起,忙连连退让道:“殿下亲自搀扶,微臣如何受得起。”
“沁儿年纪尚幼,说话无轻重,咳咳,廖知州切莫在意,快快请起。”没有理会廖远的惶恐,钟离瑞还是亲自把他搀了起来。
“廖知州请坐。”钟离瑞坐在桌旁,对廖远做了个请坐的手势。
“微臣惶恐。”
“此地不是京都,不必事事都那么拘谨,请坐。”
“那,微臣谢过殿下。”廖远颤颤巍巍地隔着园形紫檀木桌坐定在钟离瑞对面。一位皇子对待臣子做到如此,可谓是齐良的福气了,只可惜当今圣上还尚未立储位,而这位皇子又太过病弱,不然……哎……
廖远很是想不明白,押送粮草的路途甚可谓是遥远,皇上又怎会让二殿下亲自来?
像是看出了廖远的疑问,钟离瑞淡笑:“廖知州可是在想押送粮草这么重要的事皇上怎会让一身是病的我来?”
“微臣不敢妄自揣测。”廖远有种被看破心思的紧张和害怕,立刻弹开身下的凳子,跪下。
“咳咳,廖知州不必紧张,我请你来也只是想问问你边关的情况而已。”他如今已是弱冠之年了,照太医之说,以他的状况是活不过二十二岁的,当初父王把知道这一情况的一干人等全部诛杀,为的是不让他知道,可是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他还是知道了,那他是否能挨过这一年?所以他才多番请示父王由他来负责押送粮草一事,倘若他真的命结于弱冠之龄,那他也希望有生之年看看齐良的河山,二十年,他从没能出过京都一步,即便钟离墨阳有万般担忧,还是应允了他的请求。
“璋王殿下镇守漠白边关两年,城内一直相安无恙,如今依是如此。”对于那位冰冷王爷的本领,廖远还是佩服的。
“璋王今在何处?”
“回二殿下,王爷一直住在军营里,并没有住在城内。”钟离玦鲜少进入漠白城内,廖远也只是在钟离玦初来漠白城之时见过他一面,其余的消息都是派军中人转告的,“王爷一直和士兵食宿同等,体恤百姓,深得军心和民心。”这一点是全城百姓认可的。
“军营又位于何处?”
“军营位于西门外,殿下持这块令牌便可自行出入各个城门。”漠白城于国界处修建了两道城墙,设两道城门,钟离瑞的驻扎之地正位于两道城墙之间的原野,廖远从腰间取出一块银色的令牌呈上给钟离瑞。
“好。你派两个信得过的人带公主在城内各处走走,切勿泄露身份,她玩够了就先在你府上歇着。”沁儿这丫头,就让她好好地玩一回吧,难得的机会。“还有,押运粮草的军队天黑之前应该就会抵达,转告带队的刑都尉,我在军营等他们。咳咳咳咳。你退下吧。”一次说了这么多话,钟离瑞的身体似乎负荷不起,咳嗽不止。
“微臣遵命,微臣告退。”关门离开的一刻,廖远滞了滞脚步,再看看复坐回窗前椅子上因咳嗽而不住晃动的白色背影,摇头叹息。
树影斑驳主仆心
阳光变化了温度,落过繁茂的枝叶点点地洒到翠悠悠的土地上,折射出温柔的光。
树下跪地的小小人影微微晃动,有风搅乱了发丝,痒痒地拂过面上,眼前的景象在眼里扭曲开来,世界在毫无章续的颠倒,脑子里是混沌不清的嗡嗡声。一茉拍了拍自己的双颊,闭上眼用力地甩了甩头,想努力晃清双眼和脑子,可惜此举让身体里的混乱更甚。
自己这是怎么了?一茉突然想笑自己的无能,以前为了能有食物吃,常常一跪就是一整天身体也没异样,难道好日子过了两年,连这一夜的麻木都忍不了了?她想雀鸠山曾有的温暖,想脾气古怪,须发花白,会慈祥地唤自己为“茉儿”的师父。想到师父,鼻尖的酸涩感抑制不住地泛起,昂起头也强忍不住眼中泛滥的悲痛,两泓清泉决堤般地倾泻而出。
漠白城西门外,一出城门,是繁茂苍劲的树林带密密地布满城门两旁,原是为了别国商人进城路上歇脚之用,自白澜齐良两国关系破裂以后,齐良国君下令封锁西城门,自此,割断两国间的一切往来,齐良国百姓没有特令不可再踏出西城门一步,而原先从西城门一直延伸到外西门的林荫道路也只留下了西城门外的一小段空道,余下的道路也全部植上了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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