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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42)

殇情哑妃 寒湮沁 5954 2021-04-02 20:09

  白飒风转身朝殿外迈步,留下早已瘫软的白蒹葭。

  十四日的晚上,我想要一个自由的晚上,只要父王答应,我便什么都听您的。在白飒风即将离开白蒹葭的寝宫之时,白蒹葭鼓起勇气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你以为,你还有和朕谈条件的资本?白飒风驻足原地,挑眉。

  这是女儿的最后一个愿望。白蒹葭将头重重地磕到了地上。

  白飒风冷笑一声,只留一句话飘散在寝宫里,令白蒹葭久久直不起身子。

  贱人的孩子果然就是贱。

  七、

  沉寂的夜,只有滂沱大雨落下的声音。

  十四的夜是如此的大雨,那么明夜,想来是没有圆月的了吧。白蒹葭坐在窗前,看雨水在宫灯的映照下自屋檐滴落,原本明亮的宫灯打照在雨夜里,昏黄昏黄。

  白蒹葭自窗前起身,拉下里屋的帷幔,将平日她最喜爱的淡青色的霓裳纱衣换下,拢上一件火红的纱衣,而后坐在妆台前,对着桌案上的铜镜自照,拿起篦梳,梳理她柔顺的长发,而后松松地绾成一个简单地发髻,将一支素净的红玉簪子插入其间,描眉,略施粉黛,抹红娇唇。

  昏黄的铜镜里,映照着一个病恹恹的美娇人,火红的纱衣衬得她的面色略略泛白,却仍风华自存。

  拿起早已准备好靠在门边的坠流苏绣伞,白蒹葭瘦弱却依旧曼妙的身影步入到滂沱的大雨中,渐渐隐匿在皇宫的雨夜中。

  这是这大半个月来,白蒹葭唯一自由的时刻,寝宫了撤了监守卫,她已让沙落和所有婢女早早休息,想必这个时候,她们早已睡下。

  白蒹葭来到一所破落的宫殿前,在暗黑的雨夜里,她能清楚地看到殿内有不甚明亮的昏黄光线散开在暗夜里,她的心,猛地剧痛。

  她慢慢地走近光亮的地方,破落的宫殿里,没有华美的装饰,却依旧干净,浓烈的酒气扑面而来,她看见烛火前,那个让她日夜成梦的人趴在凌乱的桌上,他的脚边,东倒西歪着数十个酒坛。

  哥哥!白蒹葭扔掉了手中的绣伞,踉跄着步子冲到白苍穹身边,从身后抱住迷醉的他。

  泪有如屋外的雨,心已痛得不堪负荷。

  蒹葭,是你吗。感受到白蒹葭的拥抱,白苍穹睁开迷蒙的双眼,将身后的人儿抱到身前,亲吻她婆娑的泪眼,柔声的话里藏着不可置信,仿佛他是在梦中。

  哥哥,是我,我是蒹葭,哥哥……她泪水里的温度让白苍穹从迷醉的梦中醒来,他凝望着她,紧紧拥住她,将她狠狠揉进他的身体里。

  蒹葭,我们走,我带你走,离开这里,永远。白苍穹原本磁性的声音有些哽咽。

  哥哥,我不走。她回答,她的回答,是那么悲伤。

  为什么。白苍穹哽咽的声音更低沉。

  因为,哥哥,我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我不会跟你走,我只想你幸福快乐地好好活着。这一句,白蒹葭没有说,而是就着苦咸的泪,咽进肚里。

  白苍穹觉得身体里有一股热流在冲撞着他,这是她第一次敢说爱他。

  他们之间,自出生的那一刻起,便隔着一条名为道德伦理的鸿沟,永生都无法跨越,他们只能在宽大的沟壑两侧对望,却始终无法去到对方身边。

  自小,他们便是被唾弃的孩子,因为他们的母亲,是名妓女,与他们的父王有过一年的欢爱之后,不仅被弃之如敝履,还被冠以与人通奸的罪名,他们的父王不杀他们,还给他们名正言顺的名分,在外人开来已是极度仁慈的,没有人真正看得起他们,所以,在深深的皇墙里,他们只能紧紧相拥,相互取暖。

  如今,他们要分离,那样的痛,比把皮肉生生剖开,撒上盐的辛辣滋味,还要让人难以承受。

  八、

  哥哥,你看,今夜的我,美吗。白蒹葭柔柔地挣开白苍穹的拥抱,站在他的面前,提起曳地的火红裙纱,跳起他最喜欢的舞,脸上,是他从未见过的笑,美得不可方物。

  有一把烈火在白苍穹的身体里熊熊燃烧,让他炙热得难耐,他亲吻她的眉心,将她横抱在怀,走进里屋,她依偎在他的怀里,双臂环抱着他的脖颈,烧红的脸颊贴着他结实的胸膛,感受他急速加快的心跳,一颗心,有如乱撞的小鹿。

  他轻柔将她放在床上,轻缓地替她解下她身上的有如嫁纱一般火红的层层纱衣,她曼妙白皙的胴体全然绽现在他的眼前,因为羞赧,浮现出淡淡的粉色。

  白苍穹再也压制不住内心的烈火,紧紧拥抱她微微颤抖的身体。

  无尽地缠绵,像要把两人融合为一体。

  他亲吻她的泪,亲吻她的眼、唇,亲吻她身体的每一处,在她身体的每一处,落下他的印记。

  葭儿……

  葭儿……我的葭儿……

  他一遍遍轻唤她的名字,不是蒹葭,而是葭儿,他的葭儿,满含爱怜。

  这是他一遍遍吹拂在她鬓边的气息,令她幸福得颤抖不已。

  葭儿,等我,等我把你接回来……

  葭儿,一定要等我……

  一滴温热,落进了白蒹葭迷蒙的眼里,幸福与悲伤浇袭着她。

  九、

  白蒹葭身披火红嫁纱,头顶珠玉凤冠,坐在朝雪鹫驶去的华丽马车里。

  公主,这是十殿下让我交给你的。作为陪嫁丫鬟,沙落与白蒹葭坐在同辆马车里,此时她的手上,托着一支红玉簪子。

  这是那***爱之后,她遗漏在他身边的红玉簪子,白蒹葭微微面赤,接过簪子,却发现,上面刻上了细细的小字。

  蒹葭苍苍,白鹭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爱意的温暖流过心田,白蒹葭将簪子插在了发间。

  战后的雪鹫国,京都依旧富庶,就在这里,白蒹葭成了雪鹫国那年纪四十又五的帝王的嫔妃,而她,只是十八芳华。

  她的新婚第一夜,那个对她来说依然年迈的帝王趴在她的身上,她闭眼紧咬嘴唇不反抗,任由他在她的身上索取,而不过片刻,一个狠辣的巴掌煽到了她依旧病态的脸上。

  贱人!他骂她,将她狠狠踢到地上,怒不可遏,说!那个男人是谁!

  她不说话,蜷在地上,任他狠重的脚踢和污秽的话语落到身上。

  好!你不说!朕便让你在今后的日子里,生不如死!年老的帝王不无阴毒的扔下一句话,穿衣,阔步离去。

  白蒹葭不知道自己在雪鹫国的日子是怎么忍着活下来的,她几乎每天都要受到那个老帝王的蹂躏。

  他都逼着她喝红花,她已数不清她喝下了多少碗红花,但她知道,她已丧失了做母亲的能力。

  那个狠毒的帝王,果然让她过得生不如死。

  但,无论如何,她都要好好地活下去,只因为,他叫她等他。

  葭儿,等我,等我把你接回来,一定要等我……

  他贴着她鬓角说的话,无时无刻不萦绕在她的耳边。

  手里紧握刻字的红玉簪,一句话,一支簪,成了白蒹葭忍辱活下去的唯一信念。

  十、

  白蒹葭再见到白苍穹的时候,沙漏里漏走了五年的时光,那一天,大雪纷飞。

  她站在皇墙上,看他的大军捅破雪鹫国的最后一道防线,看他如雪的白衣,看他飞散在雪风中的万千青丝,看他手刃那个让她生不如死的年老帝王。

  她忍了五年的泪,瞬间如决堤的洪水,泛滥,她忍了五年的心,瞬间坍塌。

  她提起单薄的裙纱,飞奔到他的面前。

  蒹葭,我来了,来接你回家。白苍穹张开双臂,搂住朝他奔来的人儿,粗糙的手掌抚摸她光洁的脸,说,蒹葭,你瘦了。

  哥哥,你终于来接我了,我们,回家……

  白蒹葭露出她隐藏了五年的笑,因为,她的笑,只为他而绽,在风雪里,涌流不止的泪,却暖如盛夏,然而,她没有看见白苍穹眼里隐藏的悲伤。

  返回白鹭国的马车里,白蒹葭依在白苍穹的怀里,开心地问着这些年他身边发生的事。

  蒹葭,我娶妻了。在白蒹葭开心地问完白苍穹之后,他再也控制不住悲伤,将她紧紧拥进怀里。

  她愣在他的怀里,久久无法从瞬间空洞的思想中走出,她抬头看他,眼里蓄着慢慢地悲哀与沧桑,没有言语,只有泪在悄声无息地滑落。

  蒹葭,对不起。白苍穹说,依旧如五年前一般,亲吻她眼角沁出的晶莹。

  哥哥,我冷。白蒹葭缩在白苍穹的怀里,让他紧紧抱着她。他的怀抱是温暖的,可是那样的温度,流进心里,却让她感觉冰寒。

  马车抵达白鹭京都的那一天,白蒹葭看到了如今身为最高权臣的白苍穹的妻子,她的嫂子,还有,她怀里抱着的那个还是皱巴巴的婴儿。

  他没有告诉她,他还有了孩儿。白蒹葭扯出苦涩的笑,心,却在滴血。

  宝贝儿,你有一个很好的爹爹。白蒹葭亲了亲婴孩的小小脸蛋,自心底露出一记娇柔的笑。

  纷飞的大雪,陡峭的山崖,深不见底的深渊,只余寒风与白雪飞窜期间,席卷一世的苍凉。

  白蒹葭站在崖顶,回望一眼只有雪花漫自飞扬的皑皑世界,沧桑地笑了。

  哥哥,我想告诉你,我们不是亲兄妹,那是我坐上前往雪鹫的嫁车的那日,父王附在我耳边告诉我的,哥哥你知道吗,那一刻我的感觉吗,那样的感觉,就像和哥哥在一起时那样开心,我想再见你时告诉你的,可是如今,已经不重要了……

  哥哥,永别了,我不期盼轮回,我累了,我们,永生,不见了……

  她展开双臂,身体后仰,让生命消逝在深渊里。

  葭儿!白苍穹像发了疯一般冲到崖顶,伸出双手要抓住那个下落的生命,他的半个身子已扑出崖边,然而在乱舞的风雪里,他伸出的双手,只是抓到一片淡青色的衣角。

  哥哥,我爱你……

  她悲惋的声音,在深渊里回响,他早已泪流满面,想要跃入吞噬她生命的黑暗,却被敢来的侍卫生生压住他躁动的身体。

  放开我!放开我!那是葭儿!那是我的葭儿啊……他撕心裂肺的凄厉喊叫,刺痛了在场所有侍卫的耳膜。

  他以在战场上杀敌的力量,挣脱了侍卫的压制,紧握着那一片淡青色的衣角,跃进只余风雪呜咽的声音。

  葭儿,哥哥陪你,永远……

  十一、

  来年开春,芳草茵茵的日子,一名少妇模样的年轻女子,怀里抱着一个四五月的孩子,站在一个陡峭的悬崖边,往下望,是深不见底的深涧。

  风卷起飞洒的纸钱,飘散深涧间。

  蒹葭妹妹,苍穹娶我,只是为了得到我爹手里握着的兵权,他弑父弑兄,拥立新帝王,只为了将兵权全全笼络在他的手上,以便,征战雪鹫国,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你,而孩子,是我求他给我的,他,不曾爱过我,然而我爱他,所以,我不怨他……

  少妇看着黑沉沉的深涧,清泪滑落。

  你们,已经能永远在一起了,没有人再能分开你们……

  撒下手里最后的纸钱,美少妇哄着怀里哭闹的孩儿,转身。

  然而,在深深的渊底,有两幢依偎在身影,在歌唱。

  出去,本王现在不想看见你

  待得撩雾也从书房退出,一茉才又进去。

  却只见钟离玦斜倚在椅背上,似是睡着一般,然眉心是紧紧蹙着,似有什么烦心之事萦绕着他,自窗棂间洒进的日光,柔和了他半边脸庞,少了许多平日的冰寒。

  一茉不忍打扰他的安宁,只轻轻地走到香炉边,往里再添了一小把檀香粉,淡淡的馨香慢慢沁满整间书房。

  正当一茉想退出书房,让钟离玦好好休息的时候,转身之际却见钟离玦又执起笔,左手撑额,对着书桌上的一本布满密密麻麻小字的书将眉心拧得更紧。

  一茉在心底轻叹一口气,而后安静地站到书桌旁。

  她知道,他这些日子所忙的,都是在为这一次出战做好万全的准备。

  她希望他凯旋,却也希望叶习未能安然无恙,她很混乱,却什么也做不了。

  “给本王倒杯茶。”钟离玦此刻正斟酌着撩雾的话,对着面前的军书有些心不在焉,抬眼之际只见一茉面上的表情居然和他的心不在焉如出一辙,如此令他有些愠怒。

  一句话打散了一茉混乱不堪的心思,急忙应了一声后将钟离玦面前的茶杯斟满茶。

  钟离玦盯着茶杯里犹自转着小小漩涡的茶水,又渐渐陷入沉思。

  此一战,他不知将历时多久,此时这有一个令他难以决定的想法萦在他心间。

  他是否要带着她?他不想让她置身于军营,抑或说是战场中,可若将她留在府里,留在这个较之战场却也安全不了多少的地方,他也无法确保她的安全。

  “王爷,茶要凉了。”眼见钟离玦的注意力全在面前的那一杯茶上,却是许久没有将茶送至嘴边,一茉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只知茶水凉了,喝着对他的身体不好。

  钟离玦像是没有听到一般,半眯起眼,倏地握起茶杯,手一扬,将杯中茶水尽数泼到地上。

  他什么时候起竟然会为了她的安危而无法下决定了!?

  一茉被钟离玦突然之间的举动惊吓了,一时愣在原地。

  “出去,本王现在不想看见你。”

  莫名的哀伤伴着钟离玦冷冷的语调从一茉心底腾升,木讷地行礼,而后逃也似地从钟离玦眼前消失。

  而一茉离开后,钟离玦看着那被他洒了一地的茶水,只觉自己心中像是空了些不知名的东西。

  ***

  一茉的脚步不知不觉地步往湖心亭,一股忧伤潜在心底,就好似溺水的生命,抓住了救命的绳索,却永远也无法浮出水面,这股忧伤,自她在雀鸠山上再见他之时,就一直潜伏在她心底。

  她痛苦,她心伤,却无法呐喊。

  她想像她的影像倒影在他琥珀色的瞳里,驻不进他心里,可也能让他看见了她,不过,便是这微薄得弹指可破的念想,也是不可实现的惘然。

  看着湖里游弋得自由自在的锦鲤,一茉更是哀伤。

  她不是自怨自艾的人,可却难抵翻涌不止的哀与愁,忧与凉。

  “王爷……”一茉双肘撑在围湖的石雕凭栏上,望着湖面时不时晕开的涟漪,低低幽叹,全然没有察觉到背后有人走来。

  “一茉,自己在这自言自语什么呢?”凝风走到一茉身边,眼见一茉还是没发现他,只顾盯着那泛着光的湖面浅浅叹息,不由得出声叫她。

  他这不叫还好,这一叫,竟吓得一茉连连往后侧方退了几步,待看清眼前之人是凝风方才定下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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