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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32)

殇情哑妃 寒湮沁 5802 2021-04-02 20:09

  “没有遇到您之前,我不只是个哑儿,还是个乞儿,在任人欺凌,无衣无食的日子里挨过一天又一天,从没敢奢望过那样的日子能终结,除非我死了罢。可在遇到您之后,我也遇到了师父,您说,是不是上天怜悯我呢?”

  “师父待我很好,不仅治好了我的嗓子,还收我为徒,教我读书认字。”

  “师父真的很好,可是为了救您,师父走了。”

  “我也没曾想过,还能再见到您,只是没想到,再见的代价,会是这么大。”

  “那雨夜里的黑衣人,唤您皇兄,为何还要追杀您呢?你身上大大小小的满是伤痕,你的日子又是什么样的呢?您不是王爷吗?”

  “在您眼里,我是愚蠢的女人,可是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是想随着心底的声音,随着您,所以,我在战祸当头之时来到您的身边。”

  “您是高高在上的王爷,是像天神一般的人,怎么能受屈辱呢?所以,我想尽自己的全力,守着您。”

  “或许我真的愚蠢,若不是叶习未,我应该早就命丧黄泉了罢,如何还能再见到您呢?”

  “叶习未是好人,待我真的很好,为了他,我忤逆了您,我虽识字不多,却知道朋友的意义,我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此生唯一的朋友有危险,即使您将不堪的屈辱施加在我的身上。”

  “但是,为了您,我终究还是放弃了这份儿时留下的情谊,做了对不起叶习未的事情。”

  “王爷,您的母妃一定是个很温柔的女子罢,也一定很爱您罢,不然您怎么总会在梦里叫她呢?”

  “王爷,您知道吗,您的背影里藏满了忧伤,就同你的蓝衫一样,幽蓝幽兰,世人都道您冷血无情,而我却不这样认为……”

  “王爷,我不奢求什么,亦不曾想过会得到什么,您是我永远也无法触及的神,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

  “您的身边,永远也不会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您的鄙夷,您的不屑,我懂的……我都看得见……”

  “为了您,我抛却生死,抛却尊严,不求您会看我一眼,只求您能安好。”

  “我只是想您安好,仅此而已,仅此而已……”

  洞外,夜的昏暗逐渐拢上,雨稀雨密,雨滴雨落,绵延无序,未曾停歇。

  洞内,温柔的话语低低流转,泪水不住滑落。

  四肢维持着一个姿势足有半日,早已麻木,此时的一茉正微低着头,看着钟离玦紧闭的双眼和长长微微卷曲的睫,轻柔地替他擦拭额上不断沁出的细密汗珠,感受他逐渐回复的体温,低低呢喃。

  安然的睡颜,不带一丝污垢,不带一缕戾气,令一茉不知不觉道出心底的声音。

  “怎么办呢,王爷,我还是没有找到血魄……”泪水滑过脸颊溅在钟离玦逐渐恢复血色的面上,双臂仍紧紧搂着钟离玦,一茉倚着洞壁,渐渐阖上肿红的眼睑。

  待一茉完全睡下,一双琥珀色的眸子蓦地睁开。

  拿开紧箍着自己的瘦小双臂,钟离玦缓缓站起身,凝视面前熟睡的一茉,身上只余一方翠色肚兜遮挡女子的美好,钟离玦旋即扯下披在自己身上的衣衫,盖到一茉身上,冰凉的眸子里,揉进几许不知名的温度。

  负手而立在雨滴成帘的洞口,看漫天雨丝扯破逐渐罩上暗夜之色的白雾,若有所思。

  我只是想您安好,仅此而已,仅此而已……一茉恍若倾述的低声呢喃犹自回响在耳畔,钟离玦英气的眉眼紧蹙又倏,倏又紧蹙。

  一茉自述的话,钟离玦全全听到,没有打断她,是因为她所说的话,牵扯着他想听下去。

  他不否认,她为他,是抛却了生死,更是抛却了尊严,不是不悸动,只是他不敢亦不愿去相信而已。

  而今,他还不愿相信吗?

  雷声自天际传来,漫天雨丝,透着些许光亮,映照在钟离玦风华的脸上,摇曳左眼角下的泪痣。

  踱步而出,任雨水冲刷自己袒露的身躯,任凉意浇袭这不知名的情愫,温温的笑意盈上眉眼,钟离玦自己都未曾察觉。

  辗转,挪动身子,盖在身上的衣衫滑落,一茉不由缩了缩肩,动动眼睑,皱着眉睁开眼,入目是未散尽的天光。

  一茉看着自己袒露的肩膀,兀地面红耳赤,急忙拾起方才滑落的衣衫,裹住自己裸露的身子。

  他呢!?借着残留的天光环顾小小的山洞,一茉并未发现钟离玦的身影,竖耳聆听,也并未从淅沥的雨声中听到挥剑的声音。

  他好了吗?是醒了吗?什么时候醒得?又去了哪儿?那他有没有听到她刚才所说的话,那是她看着他安静的睡颜不知不觉道出口的,若让他听到,她真的会无地自容。

  一茉面赤更甚,为自己方才未加思索的执着举动,也为自己不经意说出的话,他,该是更鄙夷自己了罢……一茉刚想起身去寻钟离玦,却见一幢身影自雨里撞了进来,湿漉了全身,冰凉的雨水自发梢滴落,溅到不甚干燥的泥地上,袒露的臂膀,纵横交错的大小伤痕也被雨水湿透,消散了血色,只余微微发白的肤色,几棵野果犹连着枝叶,被其粗鲁地握在手心。

  “王爷?”一茉看着浑身被雨水浇透的钟离玦和他手里握着的野果,瞳眸里满是不可置信,他,去采野果了!?

  “吃吧。”冷冷将手里的野果甩到一茉身上,钟离玦靠着石壁坐下,眼神紧紧锁住即将被黑暗吞没的雨势。

  “王爷,您采的?”弯腰抓起掉落到地上的野果,一茉小声询问,平日,这种事情,都是她去做的,今日,是怎么了?

  “嗯。”淡淡一声算作回应,钟离玦并未看一茉一眼,兀自盯着茫茫夜雨。

  “谢谢王爷。”将青绿的果子放进嘴里,酸涩满口,滑进心底却带着丝丝清甜。

  幽林情深将远离

  当石子在石壁上划下最后一道的时候,一股不舍的意味在心底滋生,急速长大。

  一年了,他们在这了无生气的毒密林里整整度过了一年,只有野果裹腹的日子终是熬到头了,有鱼的日子由繁密转为微薄,最终是消失。

  对着宁静的水面自照,一茉能清楚的瞧见自己饥黄的面色,削瘦的脸颊,高凸的颧骨,若他们再在这呆下去,怕这水里的鱼都要灭绝的了罢。

  苦笑,要离开了,终于能离开这足以能把人逼至疯之境界的地方了,可是,为何会觉得如此难受?

  浓雾里的剑声已然停止,想必是在等她了罢,一茉放下手中的石子,退开步子,将罗成横排竖列的道道划痕全数深深映进眼里,才别过头,走出山洞。

  林子偌大,足足占据半壁雀鸠山,且深如迷宫,这一年里,他们已数十次寻找通往齐良国境的道路,不负苦心,他们终在一个月前寻到通往齐良国境的道路,而那日,他们只能压住内心的狂喜,处在浓浓的雾气里,看那恍如隔世的碧水青山。

  如今是真的要离开了,却没了当初的那般狂喜,着实可笑。

  看着洞口不远处那隐在白雾里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一茉拾起步子,小跑而至,紧紧随着钟离玦快速移动的脚步。

  再回望一眼昔日遮风避雨的山洞,再聆听一次那潺潺流淌的泉水声,一茉最后将全部的神思集中到面前宽阔的男子臂膀上。

  他的墨发,日日有她清洗,抚顺,仍旧倾泻如瀑。

  他的伤口,日日有她清理,上药,只余下淡淡的痕印。

  可,他足足袒露了半年之久的臂膀,她无法为他添衣;他满下巴的胡渣,她无法为他清理;他瘦削的脸庞,她无法为他盈补。

  还有,月月折磨他的毒素,她无法为他清除,因为她仍旧寻不到那旷世奇药,血魄。

  即便如此,他的容貌,依旧风华,他的身段,依旧英伟,他浑身散发的冰寒气息,较一年之前更甚。

  一茉循着钟离玦的步子在林子里穿行,渐渐地,她能听到鸟儿的鸣叫。

  要离开了,离开之后,他们便是两个世界的人,她,又该何去何从?他,会真心让她留下吗?

  近了,近了,无数次忆起的碧水青山就真真地靠他们越来越近,不再是无法触及,而是真切地感知。

  步子脱离了浓雾,身心驻进又是一年的夏日,急切地呼吸久违的清新,任烈烈的日光落过交错的树影淋满全身。

  钟离玦半眯起双眼,透过叶隙,对着艳艳骄阳,琥珀色的眸子里,充满重生后的张狂。

  静静地,两人就驻足在鸟儿啼鸣的充满盛夏气息的林子里,感受久违的世间暖意。

  “铛!”一柄剑脱离颤抖的五指,掉落到叶草稀疏的土地上,打破两人的宁静。

  “公,公子!?”喜悦的声音因激动而颤抖,融满不可置信。

  凝风定定看着与他还稍有一段距离的钟离玦,颤抖着双唇,才艰难的吐出话音,“公子!?是您吗,公子!?”

  循着颤抖的人声望去,钟离玦看到驻足在稍远处一动不动,早有泪水滑落脸颊的凝风,不由朝他淡然一笑。

  “公子!您是公子!您真的是公子!”凝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狂喜与激动,踉跄着步子拉近他与钟离玦的距离。

  凝风永远也不会忘记,这样的风华,全天下只有他们的公子钟离玦才拥有,即便眼前男子的模样不甚狼狈,仍掩盖不住他由内而外散发的风华。

  “公子,公子……”凝风跌跌撞撞行至钟离玦面前,看着钟离玦的满颚胡渣,泪水盈满眼眶,双膝并拢,“咚”地一声,重重跪在钟离玦面前,一句完整的话任是回旋在喉咙里也无法道完。

  自古有言,男儿有泪不轻弹,男儿膝下有黄金,此时的凝风,竟为了钟离玦,将男儿的气度全全抛开,哽咽得只会喃喃“公子”二字。

  “凝风。”钟离玦嘴角含笑,轻拍凝风因哭泣而颤抖不已的双肩,“本王认识的凝风,从不会落泪。”

  一茉立在一旁,看着在她面前只有冰寒的钟离玦,此刻正淡淡含笑,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悲,他的心,容不了女子的情,却容满这如手足般的情谊。

  “风公子。”一茉看着仍跪地不起,埋首落泪的凝风,不由也轻声唤他。

  或许她的声音能让风公子直起他男儿的双膝,因为,他的眼里只落进了王爷一人,并未知道有她的存在,若风公子看见她在一旁,还会如此没有男儿形象吗?一茉暗自思忖,才轻唤出声。

  果然,听到一茉的声音,凝风立刻抹掉泪痕,站起身子,定定看了钟离玦片刻,才露出原本开朗的笑颜,“凝风是因为再见到公子,太高兴了。”

  “公子,您穿上。”喜极的凝风一时忘记钟离玦正袒露的胸肩,这才急忙解下自己的外衫,披到钟离玦的肩上。

  “一茉,当初你离开漠白城,我以为会再也见不到你了,没承想,还能再见到你。”凝风面向一茉的神色由喜悦的笑颜转为恭敬的严肃,而后抱拳,单膝跪下,“你救了公子,这份情,凝风永生不会忘,六士的余下五人亦同凝风一样,请,受凝风一拜。”

  当凝风看到完好无损的钟离玦出现在自己面前时,他便知晓,不善医理的钟离玦,绝不可能再这诡异的毒林里存活下来,那,理由便一个。

  “别,别这样,风公子,我受不起……”一茉慌乱地阻止了凝风的动作,“我并没有做什么……”

  她救他,不是为了别人的任何理由,所以,她受不起凝风这样的大礼,更何况,她若受了这一礼,便证明他的命为她所救,他,会接受这样的事实吗?

  “若你还看得起凝风,便受下凝风的这一拜。”凝风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目光坚决。

  正值一茉左右为难之际,钟离玦淡淡开口了,“若你不受他的礼,他会一直在这跪下去。”

  这话,等同于他承认了他的命是她救的,是她这只被他不屑的一介女子所救,一茉错愕地看向钟离玦,却发现他的眼神是望向叶隙后的艳阳。

  愣愣撒开手,一茉受下了凝风重如千斤的一拜,心里感觉,五味杂陈。

  “凝风,你怎会在此地出现。”将眼神由紧锁日光转移到凝风身上,钟离玦开口。

  然而钟离玦的话,让凝风的身体如遭雷击般,狠狠一震,神色镀满灰暗。

  大军破境城沁血

  愈来愈多的士兵倒下,城门,守不住了。

  五日的死守,终敌不过白澜的大军压境。

  外西门被攻破了,漠白城失守了,白澜士兵像疯了一样冲进城里。

  齐良的援兵,始终没有到。

  漠白城的百姓开始四处逃散,昔日繁华的漠白城已不复在。

  内外西门的城墙上,绣“璋”旗帜被拔起,蹂躏在那些肮脏的脚下。

  蒙家军旗取代了城墙上的绣“璋”旗帜,在血腥的风中猎猎飞扬。

  白澜的太子,就站在城墙上,看逃窜的百姓,蜂拥的士兵,冷漠嗜血的眼神,两个惨绝人寰的字冷冷从他嘴里吐出——屠城。

  屠城。

  本就觊觎漠白城富饶的白澜士兵,在得到命令后,开始了肆无忌惮的疯狂掠夺。

  手无寸铁的百姓一个接一个倒在淌血的刀口下,没有人能逃离,老弱妇孺也无法幸免,他们,杀红了眼。

  喊杀声,哭喊声,以及百姓临死前的哀号,混着浓郁的血腥味,充斥整个漠白城。

  一时间,尸体叠加,大地染血,空气血红。

  那是同胞,那是国人,那是手无寸铁的百姓,凝风就是眼睁睁地看着那些无辜的百姓惨死在狂杀成疯的白澜士兵手下,任是他遍体鳞伤也无法阻止白澜的势如破竹与惨绝人寰。

  凝风道出的字字如刻在身体里,道得缓慢,充满悲伤与仇恨,待得说完,面色早已发白,整个人如风雨中的枯叶,飘摇不定,摇摇欲坠。

  钟离玦的面色冷至极致,隐隐发白,琥珀色的眸子变得深沉暗黑,有如万丈深渊。

  而一茉,早已捂着肚子蹲身呕吐起来。

  “当时若不是听烟与拢寒将同样杀红了眼的我拉走,怕是我也不能再活着见到公子了。”为了不让自己的身体愈加摇晃,凝风一手扶住身旁的树干,眼底,是为那些无辜百姓蓄满的满满悲伤,“当时听说公子和一茉逃进了这林子里,我们谁也不相信公子会输给这片林子,所以,我们便在这守着,只要公子一日不出现,我们便会在这守上一日,直到公子出现为止。”

  “公子,我们还是等到了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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