纤指红尘，暮霭尘寰，谁的韶华，在叹息中，辗转成了歌，曲终人散，灰了繁华，虚了时光。

　　“公子，你下次在在草地上睡觉，衣服我是不会再给你洗了。”幻音每次都抱怨我的贪玩给她带来的诸多麻烦，而每次我都是恍若无闻。幻音那丫头也自是习惯了，一边洗衣一便嘟囔着抱怨个没完，她不累我却也不烦。或者说，我喜欢她这样，这样的话，屋子里有了声音，显得没有那么寂寞。

　　其实，幻音虽说是我的一个丫头，却还可以这样叽叽喳喳和我抱怨，素常的时候我对她倒也还不差。而南宫冰呢，江湖传闻苍云教南宫冰，杀人于须臾，绝色的容颜不从不曾展笑，所谓绝情冷艳，十四岁便以苍云教首席杀手的身份同残剑和冷刀一起扬名江湖。如今，会有谁想到，她竟然委身在“醉笑倾城”，在那里，她要怎么过活。烟花之地，男人的地方，女人的梦魇，无论去的人几斤几两，还不都是为了玩乐而去，南宫冰，你当真对凌夜爱到这个程度，爱到让你出卖自己最珍贵的东西，你都在所不惜。其实如果你可以残剑双宿双栖，对你才是最好的结果，对残剑也是。可惜对我不是。南宫冰，我想你死，不过不是现在，现在我要救你，比起你的命这个机会对我来讲，更重要。

　　“咕咕噜。”肚子在合适的时候适合的叫了。果然点心是扛不了多久的，饭还是要正常的吃，切不可伤了自己的胃才是。

　　“幻音，我去找棺材脸吃饭了。”幻音还在院落里忙，想来也是没有时间打理我的饭的，所以我自觉善解人意的拍了拍她的肩。

　　意料之中，幻音没搭理我。

　　剑云阁，那是凌夜住的地方，只有残剑和冷刀可以进去，而寻常时候我不被允许进入。有时候我在想，在他眼里，我究竟是什么，是他母亲拾回来的东西，是他不屑于多看一眼的垃圾，还是连个下人都不如的废材。凌夜，不管怎样，这声“哥”我也叫了十二年，你，竟当真如此的不屑于我。你对我的忽视，对我的不屑，你说，你会不会有一天会后悔。

　　“二公子，您找教主，有事吗？”说话的是残剑，一如既往的冷冰冰，却也是一如既往的彬彬有礼，整个苍云教除了幻音，他算是另外一个我看着比较舒服的人，没有心机，没有算计，简简单单的忠诚，单单纯纯的忠心，幻音对我，他对凌夜。

　　“替南宫冰接下任务。”我是这么想的，自然也就这么说了。那个瞬间，对上残剑的眼睛，这个冷酷的杀手的眼中瞬间划过一缕柔和，如闪般，来的耀眼，去的却也是很快。

　　见他不语，我向前走了一步。

　　“残剑，我和你不一样，你是磊落的杀手，而我是不择手段，你杀人多半会伤己，而我则不然。”话及至此，他依然没有做声，我想我还没有表达清楚我的意思。

　　“而我们和南宫冰又都不一样，她是女人，女人杀人的方式比你和我都多，你说呢。”“南宫冰”这三个字，永远是他的死穴，很显然这次也不会例外，我看到了他眼里灼灼的痛，他知道我在说什么，他也知道我说的事情迟早一天会变成现实。

　　“少爷，教主在望雪阁。”是的，他不想我再说下去。

　　“我是少爷，他是教主，他是我爹吗？”我泱泱的走开，结束了他不想听的话题，殊不知我想说的我想做的，都在刚刚几句话中完成了。残剑，我就是要你知道，你的教主在把你心爱的人送往别人的床榻，而我则会是救她也救你的恩人。

　　望雪阁，清雅幽静的不像是凌夜的地方，而事实上，这里偏偏是凌夜经常来的地方，因为，这是义母病故前最爱来的地方，她喜欢在这里看月亮，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看着月亮，有的时候，看着看着，就哭了，几行清泪滑过脸庞，就算哭了吧，没有声音，没有抽泣，就那样，静静的。她哭的样子，很美，美的让人不忍打扰，当然，她是不会让凌夜看见她的眼泪的，她只是在我面前哭，因为我是捡来的孩子，她以为我终是不会为她难过的，可是，她不该低估她的美丽和善良，她对我那么好，对我笑，抱着我说故事，她在我尚未冰冻的心里早就生了根，她，是我童年中唯一的温暖。而这望雪阁就是我离她最近的地方，在这里，往往没有凌夜，她总是哭过之后，将我抱在怀里，我需要温暖，她也一样，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她想起了谁，我只知道她也有软弱的时候，而我能做的，就是静静的趴在她的怀里，守着那一份温暖，那个时候的我，少有的乖巧，我希望我的乖顺可以让她不要那么难过。

　　“什么事？”一股阴冷的风，吹醒了我渐行渐远的理智。

　　“哥，你又帅了。”痞气的嘴脸，其实，有时候我也会厌倦。

　　“有话快说。”他从望雪阁里走出，很明显，他在阻止我进一步的上前，他不想我走进望雪阁，不，准确的说，他是讨厌我这个人，十二年了，他都不会倦的。

　　“关于南宫冰，放过她，她的任务我来完成。”收起我自己也不喜欢的嘴脸，我认真的说道。其实惹人生厌，我也是不愿意的。

　　“你，凭什么，我不觉得轩辕兄弟对男人有兴趣，即便是有，你，也没有这个资质。”我仅有的自尊就生生的被剥落了，凌夜，他真的很让人讨厌，至少，我非常非常的讨厌他。可惜，现在我还没有足够的资格讨厌他，不过，总有一天我会有，我会嘲讽着碾碎他的自尊，一定。

　　“南宫冰想要他们的命，似乎只能在床上，而我不一样，我下毒的本事你应该知道。”对他的羞辱视若无睹，淡然平静的继续着我们的话题，当然，这是假装的，我的心在愤恨着他的羞辱，也在告诉想要出头，就必须要忍，忍面前这个倨傲的男人。

　　“你似乎也就这点本事，为什么要帮南宫冰。”前半句话让我稍稍的松了口气，只是后半句话一出，他已然来到我的身前，捏着我的下颌。每次他对我动手的时候，总是忘记我是个没有功夫的普通人，他的力道再加重一点，我保证我会断气。

　　“可怜。”我挣扎着吐出这两个字。

　　“笑话，你不觉得，你更可怜吗？”他鄙夷的看着我，却也没对我的说辞给予什么怀疑。

　　“对，我更可怜，并且我的命更贱，即便我死了，都不会有人皱一下眉头。”这句话是真的，南宫冰还有残剑，而我真的什么都没有，除了寂寞我一无所有。

　　“今天的你，反常。”他蹙起了剑眉，有些不解的看着我。却也松了手。

　　“哥，放我走吧，我在苍云教是个一无是处的废材，与其这样还不如让我去乡间当个小百姓，有一个温暖的家，最好再有个孩子，那样的话，哥，我真的会感激你的。”我想离开苍云教，做梦都想，这里，我一刻都不想呆下去。

　　“做梦，你想救南宫冰可以，想自由就死在琉璃谷好了。”他面无表情的丢下一句话，然后拂袖而去。

　　我以为他生气了呢，可惜，他没有。凌夜，你看，我有多了解你。我就知道比起放过我，你更愿意让我死在任务里，这样的话你可以勉强的说一句，这么多年你没有白养活我。你答应了，让我去琉璃谷，你一定以为我没命回来，如果侥幸我回来了，那么赚的那个依然是你，为什么你总是那么得意，我究竟要怎样才能将你从不败之地拖拽下来。

　　想着，算着，念着。我走向近在咫尺的望雪阁，这里，竟是我许久都未曾涉足的地方了，雕栏上的兰花依然静雅怡人，亭内灰色的石桌石椅冰冷如故，从前每次坐在这里，都要好久才会暖过来。可是我还是喜欢，因为这里有义母，有她在的地方，再冷都是暖的，而现在她已经去了。即便是我的屋内供上几个暖炉，人依旧是冷的，冷的无以复加。恍然间，义母病故已经五年了，这五年来，幻音那丫头是唯一一个对我好的人了，咦，说起那丫头，活忙完了吗，吃饭了吗，回去看看她吧。如果有一天连她都累病了，那么我就更凄惨了。想到这，紧了紧衣衫，离开了望雪阁，向我的灵雅轩走去，明明是晌午的时候，风竟有这么硬，生生的吹的人心发凉，脸竟也有些疼了。

　　“幻音，我饿了，我要吃饭。”果然，回到灵雅轩，整个人都暖了。

　　“你不是去教主那里蹭饭了吗？”幻音明明就已经在院落里摘菜了却还要挖苦我。

　　“是啊，我是这么打算的，可惜，棺材脸有美在怀，我也不好打搅。”我叹了一口气，观察着幻音的表情。

　　“谁啊，南宫冰吗？”在她的眼里，整个苍云教最漂亮的就是南宫冰，而她最讨厌的人却也是南宫冰。

　　“你，信吗？”我看到了预想之中的掩饰不住的局促，幻音对凌夜的感情我自以为是的归结为少女情怀，毕竟凌夜的帅让人汗颜，犀利如剑的眉宇之间，仿佛可以涉猎一切少女的芳心，幻音会对他有所幻想，我并不稀奇，只是我不希望这分幻想有所升级，那样的话，对幻音而言，决然不是什么好事。

　　幻音显然洞察出我在逗她，不由得两片红晕飞上脸颊，这样的幻音我很少见。

　　“喂，你每天对着我，怎么就不脸红呢。”我故作不解状，盯盯的看着有些窘迫的幻音。

　　“你，公子，你长的比我还可爱，你说我怎么对着你脸红啊。”幻音笑的花枝乱颤的，很明显她想掩饰刚刚流露出的真情，不过可惜在她对面的是我，永远都是我对别人演戏，而向来不接受别人对我做戏。我的担心还是发生了，幻音对凌夜的感情或者没我想象的那么单纯，不过转念一想，似乎又没有什么值得担心的。幻音，一个简单单纯的丫头，她身上着实没有什么值得凌夜利用的地方，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死丫头，快做饭，你爷爷我饿死了。”我过去敲了敲她的头，然后便向屋里走去。

　　“可爱，这是对一个男人的长相最大的羞辱，你可以说我五官不够硬朗，可以说我线条柔和，意思不都一样嘛，干嘛说我可爱，切。”看着镜子中的自己，我的嘴巴几乎要撇出我的下巴了，其实我也不喜欢我的长相，但是，我也没办法。其实，如果我易容的话，或者办事的时候会更加的方便，等等，如果我真的易容，会有人认出我吗，幻音会吗，应该会的，毕竟她太了解我了。不过，估计也就只有幻音会认出我吧，罢了，有一个总比一个没有强。我该收拾一下心情，准备一下去琉璃谷的事了，这次，看来真的没那么简单。

　　“公子，你有什么心事吗？”吃饭的时候，幻音看出了我的不安。

　　“幻音，我要去琉璃谷一趟，能不能回来是个未知。”这是第一次，从我六岁那年幻音跟我开始我第一向她说这种话。

　　“公子，我不懂。”她会疑惑是对的，即便她知道凌夜不待见我这个弟弟，但是也犯不着让我去送死。

　　“幻音，虽然你讨厌南宫冰，但是她对苍云教还是有些用处的，这次我要救她。”说的多么大义凛然，救南宫冰，因为她对苍云教有所用处，多么冠冕的理由，但是实际上呢，这个理由，半分的真都没有。我巴不得南宫冰早点死，她活着，对我来讲，迟早都是个麻烦。若不是这次她给了我一个去琉璃谷的机会，我是断然不会出手的。

　　“公子，你把握有几分？”幻音知道哭哭啼啼的担心是没有用的，果然跟在我身边的丫头就是不一样。

　　“成功的把握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倒是有几分。”我的功夫不行，逃跑自然在行，否则我是不会安安然然的活到现在的。

　　“什么时候走，我帮你打点行李。”这就是幻音窝心的地方，她永远知道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事情。

　　“明天吧。”我当然是想越快越好，我巴不得现在就启程去琉璃谷，不过在走之前我自然是要残剑交代一番，我要让他领我这个情，我要他欠我一次。

　　“公子，外面一切小心，我这就去帮你打点。”幻音这就要离开，我也没有阻拦。

　　“公子，可能的话让教主教你一些应急的功夫，出门在外还是有几招防身的好。”原来她以为我要去向凌夜辞行，这次，她是真的错了。没有必要，我的行踪，凌夜自然是了如指掌，再说我的死活他根本不在乎。不过我也没说破，笑了笑，算是应下了。

　　吃过饭我正想去冷宇园走一趟，不想残剑就出现在了我的面前。

　　“怎么，来谢我的吗？”他既然来了，倒也省得我跑一趟。

　　“为什么？”他不明白我为什么要救南宫冰。他当然不会明白。

　　“我希望看见苍云教里有人得到幸福。”这句话甚至出乎我自己的意料，幸福，多么奢华的辞藻，苍云教的任何个人都没有资格要求的这两个字。我给他的这个回答就像一个穷的连饭都吃不起的人说她要捐助读不起书的孩子一样的可笑。

　　“我信你，谢谢。”残剑断然不会说谎，既然他说信了便是信了，或许是我眼底那有些无法自控的忧伤刺伤了他的眼睛，天晓得，那股悲伤又有几分真假，戏演得多了，自己也会迷茫，也会分不清真假。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只是单纯的要残剑记下我这个人情，这个目的俨然我已经达到了。

　　要问的问，该答的也答了。残剑便走了，他向来是这般干净利落的人，信与不信在他的脸上完全读得到，这也是我欣赏他的地方。

　　“真是傻啊，连我自己都不相信的话，你怎么就信了呢。”望着他离去的背影，我幽幽的叹了口气。

　　“孩子，母亲真的希望以后你会幸福。”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很美很美的女人对我讲了这样一句很美很美的话。只是，幸福，我不曾拥有，并且这辈子，我都再也不会拥有。我的幸福早就在一些灰色的追逐中亲手断送掉了，我的世界一片灰色，很暗，很暗，即便在我最美好的韶华里，也是一片虚无，一片灰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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